第四十七章

她多可人疼愛。

碧華拉著瓊犀小心翼翼從巷子後繞回行宮, 幾個貼身侍女早在後門等著,在後門留了道小縫,姐妹倆這才一路提著心跑回自己的院落。

一進房間,碧華大松口氣, 一邊脫自己身上民間的粗布衣服一邊催促瓊犀把衣服換回去。

瓊犀坐在桌邊, 根本不想動彈, 她滿肚子的委屈,還在不住抽噎, 碧華聽得心煩意亂, 罵她:“哭什麽,你還有臉哭, 要不是你去招惹她哪會有現在這些事?”

瓊犀這麽久的委屈怨憤再忍不住爆發,尖哭道:“姐姐!你為什麽總向著她說話!我當初也不是為了我自己, 我也是為了咱們家!明明師叔父原來最疼我, 憑什麽就被她搶去?她來搶我的, 我要把我的東西搶回來又什麽錯, 她有什麽道理,她憑什麽!”

碧華聽她居然還不覺得自己有錯,瞬間一股邪火冒出來,厲聲扭頭指著她:“你——”

“福安郡主。”

外面突然響起內監的聲音,碧華和瓊犀表情瞬間一僵, 瓊犀嚇得哭聲全消, 一下攥緊手裏帕子,深吸幾口氣才緩過神來, 強作鎮定柔聲:“…中官, 是有什麽事。”

“給郡主請安。”內監的嗓音都尖柔, 隔著窗外掛著的光影隱約能瞧見他和身後的小黃門們都欠了欠身子, 被模糊的聲音傳進來:“稟郡主,王爺口諭,請郡主去書房一趟。”

屋中所有人的面色都變了變,瓊犀立刻緊張地看向碧華,碧華咬牙,隔著窗試探說:“中官,您瞧,這天都黑了,咱們郡主都換上寢衣準備休息了…”

“哎呦,這真是擾了郡主了。”內監仿佛叫苦又像提醒:“郡主恕罪,可這是王爺的口諭,請郡主現在就過去,這……”

話都說到這裏了,誰還敢不去。

“姐姐——”瓊犀一把抓住碧華的手,驚慌說:“難道是師叔父發現…發現我們偷跑出去了?”

碧華的心沉下去,咬牙說:“不會的,咱們這麽小心。”

“不要叫師叔父,叫王爺伯父,千萬別叫錯了。”碧華催促:“快把衣服換好。”

瓊犀心裏發緊,她心中十分不安,卻不敢說出來,眾人只能趕緊換好衣服,跟著內監去了前院。

行宮極大,秦雍王平日召見臣子處理政務和行居都在前院,與後院的使團女眷有森嚴的界限。

瓊犀行走在陌生的道路上,心裏愈發緊張,她其實從落進凡間一共也沒見過秦雍王幾面,秦雍王被師叔父投魂,但失去了記憶,對她也全然是對個陌生人,冷漠得沒有任何感情。

瓊犀想到離開九重天前,師叔父震怒失望的眼神,渾身都是一抖,恨得想哭出來。

以前師叔父多疼愛她,怎麽一切就變了?怎麽就變了?!

瓊犀第一次走進前院書房,她心中充滿委屈,那委屈強烈到甚至壓過原本的忐忑和緊張,她跨過門檻,那一瞬間鼻尖發酸,甚至想什麽都不想撲進師叔父懷裏委屈大哭——

“師——”瓊犀兩眼含淚猛地要擡頭,就看見寬大桌案後盛年攝政王陌生沉峻的神容和目光。

刹那間所有的聲音和委屈都卡在嗓子裏,瓊犀像被一盆冷水澆在頭頂,全身冰涼。

段晁侍立在書桌旁邊,正陪侍著主公批折子,百官的奏折如今只會在宮中過一道手,然後就轉由主公留在京城的幾個內閣重臣商議處置,只有格外大的事會千裏快馬送來江南由主公親自批閱。

比如今日鋪開在桌案的奏折,是說原北鎮撫司的督主帶部下叛逃,這個年輕督主曾經刺殺主公,在他們的勢力血洗北鎮撫司前帶著部下逃出京城,前些日子不知為什麽突然殺了江南提督離開江南,又以小皇帝的名義聯絡諸王,到處行刺殺暗殺之事,諜部視其為大敵,一直追蹤其人的蹤跡,這封新送來的密信就寫這人現在很可能潛逃到楚郡桓王處。

段晁正思索此事,就見福安郡主一進屋來、不知為什麽莽莽撞撞擡頭就要對主公說話

——這是極失禮的事,馬家的女兒怎麽一點規矩沒有,段晁忍不住皺眉看去一眼,好在福安郡主像是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禮,縮著肩膀怯怯低下頭去。

秦雍王拿著紅毛筆還在批字,擡眼望去地上跪著的福安郡主。

攝政王有如今滿大乾宗室的孝子賢孫,當然並不留意一個外臣家沒見過兩面的侄女,秦雍王已經不大記得這馬家小孩的模樣,如今望這一眼,囫圇算是認得了。

秦雍王收回視線,沉言道:“行宮出入有禁令,郡主忘了規矩,是身邊人規勸不當,所有伺候郡主的奴才杖責二十,以作薄懲,再給郡主換個新的教導嬤嬤。”

福安郡主臉煞白,旁邊姜大監暗暗嘆氣,躬身應是。

秦雍王說完此事,便不再開口,繼續低頭批折子,宮人將福安郡主攙扶起來,福安郡主瑟瑟行禮,才帶著侍女們小心翼翼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