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3/4頁)

謝春山盯著長條形的木盒沉默片刻,朝它伸出手,似乎是怕雨水弄汙了盒子。

雲雀受了驚,撲棱著翅膀跳下盒子。

再回頭看時,那人已經掀開木盒,盯著一把安安靜靜躺在盒子裏的月琴失神。

“啾?”

一聲雀鳴將謝春山從恍惚中拉回來。

他伸手將月琴抱在懷中,幾根琴弦緊繃,絲毫未松動,可見這些日子並無人彈奏。

來時洶湧成潮,去時卻無人知曉。

這一場因果,倒是省心的很。

他溫潤的指腹順著琴弦緩緩往下挪,在彈奏的部分忽然瞧見一抹朱紅色。

好像是血跡。

那夜花樓冬雪簌簌,蕭懷舟彈到情動之時,似乎用力過猛,劃傷了手指。

瑩白的指尖輕輕覆蓋在那抹血跡之上,有絲絲縷縷的靈力順著他的指尖逐漸與血跡融合。

一些從未見過的畫面在朦朦雨霧中浮現。

謝春山好像看見了蕭懷舟。

不是此時的蕭懷舟。

白衣染血,青絲淩亂,蕭懷舟手裏握著一張憾天弓,於千軍萬馬之前昂首站立。

他的身後是烈火灼城,生靈塗炭,屍山血海。

大雍戰旗搖搖欲墜,國破家亡不過是一瞬之間。

可即使身中數箭,蕭懷舟依舊不屈不撓,將手中彎弓拉滿。

箭指敵首。

他滿眼哀戚,萬箭穿心之時回首望去。

看的卻是歸雲仙府的方向……

“鏘”一聲,謝春山指尖力道沒有控制,將那根琴弦驟然拉斷。

耳邊蕭懷舟曾說過的話,清晰回蕩。

“謝春山,你說朝代更叠,真的是命數使然嗎?”

……

五月初二,大雍朝王都張燈結彩,百姓臨街而歌,無不在慶祝今日的大婚。

故裏祁選擇入鄉隨俗,騎著高頭大馬走在鬧市中央,朝著每一個百姓揮手示意。

這一路他要騎馬臨街而過,從驛站繞到蕭王府迎了蕭懷舟,再與蕭懷舟一同進宮行大禮,謝君恩。

原本他是想著嫁給蕭懷舟的,可是蕭懷舟卻說不能委屈了東夷世子。

故裏祁想想也是,若是被自家老頭子知道,這唯一的寶貝兒子竟然跑去入贅大雍朝,估計會八百裏加急帶著兵馬殺過來。

在娶不成蕭懷舟和入贅之間,故裏祁還是選擇前者。

迎親隊伍一路敲敲打打,熱鬧非凡,自真的接了蕭懷舟之後,故裏祁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了地,坐在高頭大馬之上好不驕傲。

一行人路過蒼梧大道,兩邊百姓夾道歡迎。

即使陰雨綿綿,也抵不住大家對於聯姻的歡樂之情。

畢竟這是百年大計,誰也不願意戰火燎原,顛沛流離。

故裏祁更是出手大方,命人擡了百十台禮餅沿街發放,甚至包下了城中所有的酒樓,讓他們大擺三天三夜流水宴席,隨便全城百姓前來自取。

出手這般闊綽,自然是深受百姓的歡喜。

蕭懷舟將這些都放在眼中,一路卻並沒有說話。

他心中所思所想甚多,如今的王都有多歡樂,三個月之後就會有多麽淒慘。

今年水患之事,他甚是操心。

星象有沒有表明他並不知道,他只是記得上一世在救回謝春山的第二年,民間便發了大水。

尤其是黃河以北的那些地區,有數百萬百姓屋舍,良田皆毀於一旦,不得不顛沛流離。

王都那個時候流民滿街,甚是淒慘。

當時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將禍患怪在黃河身上,卻從未想過會有人禍引起這次災難。

他也曾向謝春山詢問過這三百多年來黃河到底發過幾次大水,他要如何力挽狂瀾。

可當時的謝春山……

不知為何,一提到黃河水患的事情,原本還樂意同自己說幾句話的謝春山忽然就噤了聲。

絕口不提。

蕭懷舟前世摸不出謝春山的脾氣,以為是自己哪句話惹惱了他。

如今細細想來,怕是因為謝春山修的無情道。

這種天災造成的傷害,他根本就不會在意吧。

人命在謝春山的心中,不過就是草芥。

朝代更叠是命數使然,乾坤洪流不也是命數使然嗎?

高高在上的陽春白雪,又怎會懂民間的疾苦呢?

現在看來,他當初活該落到一個國破人亡的下場。

蕭懷舟收了神思,馬車剛好路過蒼梧大道。

他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終是忍不住,問了觀書一句。

“他走了?”

觀書隨侍在轎子外面,心中靈敏得很,一下子就明白四公子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回四公子,謝道君車架出了城便消失了,一路上並未停留。”

好一個並未停留。

謝春山一定迫不及待想要離開他們這些愚民之地了吧。

蕭懷舟驟然關上車簾,不再多看一眼。

車軲轆發出吱呀呀的聲音,緩緩駛離了蒼梧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