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文案劇情)

當回憶進程無法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記憶前行的時候,謝春山忽得生出一種茫然無措的感覺。

這便是,無可奈何嗎?

山門之外的少年,鶴毫堆肩,消瘦身影獨自站在車馬前。

雖時不時咳嗽一兩聲,卻眼神堅定,不達目的絕不會離開。

直到落日熔金,暮雲合璧,天光收斂了最後一絲顏色。

三清宗的人這才打開山門,隨著蕭懷舟下山而去。

謝春山皺了皺眉,怪不得那少年自帶他回去之後,咳嗽便加重了好幾分。

起初他雙目看不見,只能憑借著耳力聽聲辯位,確認門外來人是蕭懷舟,還是別的仆人。

到後來只要咳嗽聲一響起,他就知道是蕭懷舟來了。

畫面逐漸往後推移。

自那日謝春山生了氣,將所有人都趕出去之後,少年就再也沒有進過他的寢宮。

每日只要連綿不斷的咳嗽聲響起,便代表著少年來問安了。

不僅如此,因為少年進不來,所以血菩提也便被少年恭恭敬敬放在門口,話裏話外叮囑謝春山該如何服用。

後來,少年送了一味藥,將他的眼睛治好了,他便偶爾會走出屋子查看外面的景色。

他能看見那個少年手抱月琴坐在涼亭之中,一瞧見他出來,少年臉上的表情逐漸從無聊變得興奮起來。

甚至眼中含光,亮得好似天上的星宿那般。

那時,是草長鶯飛三月天。

少年朝他揮手:“謝道君,你看這人間美不美,我們大雍呀,風景可好了,國泰民安四海升平,人間盛世不過如此。”

“謝道君,你若願意,我帶你出去踏青呀?草長鶯飛,人間真的很美。”

“謝道君……”

“謝道君……”

那個少年整日裏絮絮叨叨,給他講了大雍許多有趣的事情,帶他看了大雍風土人情,看了春雨如酥,看了夏季蟬鳴,看了落葉紛飛。

看了屬於人間煙火的味道。

不像歸雲仙府,終日只有冰雪相伴。

只是那時候的謝春山,一心向道,道被阻了,他便覺了無生趣,對萬事都並沒有什麽情緒,所以回饋給少年的,都不過是淺淡眉眼。

所以他忘了,他在蕭王府住了四年。

四年之中的每一日,蕭懷舟都風雨無阻地站在門外,靜靜問著安好。

四年之中都每一夜,蕭懷舟都會在涼亭之中彈奏這首曲調。

原來有些東西,習慣著習慣著,就會被人徹底忽略掉。

耳邊月琴的曲調,逐漸從明媚熱切,絮絮叨叨轉為低沉陰鷙。

記憶中的畫面也開始跳轉,出現了一些謝春山從未見過的東西。

比如那個少年被人壓在條凳上,蕭帝怒斥他偷了血菩提,要問責賜他十鞭子。

少年高高仰著頭顱,雖然背上被抽的鮮血淋漓,但他唇角彎彎,一副紈絝得意的模樣。

領了鞭子之後,少年甚至沒有來得及回府處理傷口,第一件事就是踉踉蹌蹌跑到謝春山的寢宮門口,獻寶似的把血菩提放在門檻上。

“謝道君,我替你尋了血菩提來,聽說可以治療法力造成的傷痕,你試試,要是沒用你再跟我說,別舍不得用,這東西我隨隨便便就能尋來。”

少年一邊笑一邊倒吸著氣,背上的鞭痕隨著他的動作隱隱生疼,他卻全然不顧,心中全都是心願達成的雀躍情緒。

接著,謝春山便看見,當初的自己將血菩提隨手收拾進了一個盒子中,便再也沒有過問。

原來,踐踏真心便是這般。

謝春山還看見了許許多多的畫面。

少年在宮門口跪了一整夜,求得了為他治療眼睛的藥,興沖沖往回跑。

少年在朝臣皆說不該收留歸雲仙府之人,會招來禍患的時候,一個人舌戰群儒,哪怕說的口舌生燥,面目赤紅,依舊不依不撓,非要逼得所有大臣啞口無言才願罷休。

少年夜夜守護在他的寢宮外面,坐在涼亭中彈奏著手中的月琴,只因為府醫說了一句,悠揚樂曲或許可以撫平心中煩悶,有助於道君入道之心。

還有許許多多,他記憶中未曾出現的畫面。

最後的最後,最過於震撼的,無異於第三年的春日。

少年不告而別,一下子離開大雍有半月之久。

記憶跳轉後,謝春山再一次看見了他。

彼時,少年滿手鮮血淋漓站在列列狂風的山谷之中。

他的周遭橫七豎八躺著許多他族服式的人,染血的黃昏讓這座山谷更添幾分悲壯情志。

很顯然,這是一場讓人震撼的殺戮。

當初明媚的少年臉上滿是灰敗痛楚,卻依舊忍著滿屋子的血腥氣,不顧臟血沾汙他的衣袍,蹲下身體一具屍體一具屍體翻找著什麽東西。

從日出,到黃昏,少年終於小心翼翼捧著一樣東西,逃也似的逃離了那座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