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8頁)

趙璟略作思忖,道:“與貴邦聯姻乃是父皇在位所立,朕不得廢。只是公主應當有所聞,朕的二弟英年早逝,無此福緣。公主若喜歡這金陵,可在都亭驛長住,朕會為公主細細擇選朝中俊彥,只要能入公主的眼,就擇日成婚。”

月曇此番來,雖有討問公道的意思,但父汗另有指示。她聞言有些失望,卻記得昨夜入宮前乳母的教導。

她不對趙璟的安排做回應,優雅地擡手,婢子端上一只髹漆盤子,上面擱了一只赤金的長命鎖和一只芙蓉玉臂釧。

“聽聞官家喜得麟兒,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長命鎖送給皇子,臂釧則送給那位生下皇子的貴人。”

趙璟眉宇微皺,隨即道:“讓公主費心了。”

他敷衍著與月曇說了幾句不輕不重的話,托詞政務繁忙,有逐客之意。

月曇隱隱覺得,那兩份禮物一拿出來,皇帝好像沒有如預想中那般覺得自己識大體,懂禮數,反倒像碰觸了禁域,惹他不快。

她回想坊間傳言,猜測那生下皇子的女人可能真的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不值得在朝堂被提及。

真是奇怪,這麽不想把人家擺在明處,那為什麽還讓人家生孩子。

月曇腹誹,以笑掩蓋不屑,鞠禮告退。

剛走出崇政殿,迎面就遇上了蕭婉婉。

蕭婉婉吸取那夜教訓,卷土重來,為防趙璟深夜胃口不好,選在白日送膳。這回是用骨頭湯熬煮的乳羊羹,才三個月的小羔羊,放在骨湯裏熬了四個時辰,筋骨酥爛,肉香入味。

許是女子間的奇怪感應,蕭婉婉見了月曇就覺不適。這宮裏的女子都是素裙青裙,偏她一身正紅,像那個討人厭的蕭魚酈,艷光四射,晃人眼睛。

她的不快都在面上,月曇一眼看出,提裙下雲階時隨口問送她的黃門內侍:“剛才那一位是誰?”

黃門內侍道:“那是蕭相國的女兒,是大娘娘的侄女,蕭家三姑娘。”

“蕭家三姑娘?”月曇笑說:“我來金陵數月,倒是聽過蕭家大姑娘的故事,與官家好一場愛恨糾纏,也不知話本裏說得是真是假。”

黃門內侍不敢妄議天子情.事,只道:“月曇公主長得倒有些像蕭姑娘。”

這黃門內侍名福已,是去年跟隨梁道秋往魚酈那裏送畫像的禦畫院內侍,趙璟登基後,梁道秋跟去別院伺候乾佑帝,而福已則留在崇政殿外殿伺候。

月曇沒有追問是哪位蕭姑娘,因為方才匆匆一瞥,她自覺與蕭婉婉並不像。

那就只能是大姑娘了。

月曇不由得猜測,開始時官家對她態度和煦,可是因為這張臉的緣故?若是這樣,那還真是個癡情種。

她又想起皇長子和那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女人,暗自調侃:癡情二字放在帝王身上,當真荒謬。

蕭婉婉還沒邁進殿門,就被崔春良攔住。

今日真有要務商談,被戎狄公主這麽一鬧騰,朝臣們各持己見,翰林學士們認為應當將公主納入後宮,省卻許多麻煩;蕭瑯有私心,表面逢迎趙璟,道與朝臣聯姻無甚不可;以寧殊為首的尚書台官員則一致沉默,道官家自有聖斷。

趙璟叫他們吵得煩躁,頭隱隱作疼,吞咽了幾粒藥,將幾個時辰的朝會硬挺下來,拖著疲憊的身軀往殿外走,守在外面的蕭婉婉立即迎上來,昳麗的面容上笑意盈盈:“表哥,我讓人把乳羊羹放在火上煨著,您嘗嘗。”

這一回趙璟倒是沒有大發雷霆地趕她走,神情復雜地看了她一會兒,忽得問:“婉婉,你姐姐不見了,你們怎麽也不找她?”

蕭婉婉的笑霎時僵住,她扯了扯唇角:“二哥在找。”回避滿溢,除此,吝惜著不肯多說一個字。

睿智如趙璟,自然看出來了。

他今日見到月曇,突然意識到魚酈已經很久沒有穿過紅裙了。

紅色多好,炙若烈焰,艷似繁花,像把山河間的璀璨風光都穿在身上,明媚耀眼,仿佛是這世間最值得寵愛、最該驕縱的女子。

他心裏堵得慌,臉色已經難看,蕭婉婉卻還在糾纏,趙璟正想攆她走,忽聽一陣刺耳的裂瓷聲自寢殿傳來。

趙璟甩下蕭婉婉,快步進寢殿,見散落一地的碎瓷片,宮人們正在收拾,魚酈站在一邊,雙手交疊於身前,微垂著首,見到趙璟,像個犯錯的孩子,輕聲說:“我不是故意的。”

那是常用的一只霽釉鴛鴦蓮瓣紋碗,用來喝酪乳的。趙璟沒接魚酈的話,只是偏頭盯著那些瓷片,驀地,他疾步上前,掰開魚酈的手。

她掌心裏攥著一塊瓷片,邊緣纖薄鋒銳。

崔春良想到一種可能,驚駭地捂嘴,後怕地斥責宮人:“怎麽當差的!”

那些宮人們嚇得跪了一地,趙璟卻瞧著魚酈笑:“從前有個皇帝,說他願意死在寵妃的溫柔鄉裏,後來他果真就死在了這個寵妃的床上。窈窈,你要殺我,何需如此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