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退堂鼓 鐘小姐學藝不精

回州市的高鐵上, 鐘彌頭倚著窗,車窗外的冬景飛速在瞳面帶過,卻難叫她欣賞, 她腦子裏在想沈弗崢藏酒室那張矛盾空間的黑色小台子。

在錯誤裏添加錯誤,使得錯誤不合理卻可以成立。

這大概也是她此刻的心理。

她說他讓她太開心了, 不是假話,可這份開心難落到實處, 也是真的。

她對他的了解太少, 少到連提問都無從下手。

對她而言,沈弗崢是一本超綱的教材,即使有心想學都會分外吃力。

明明也很想了解他的,但內心卻始終有種潛在的抗拒,她怕這樣的試探一次兩次, 終有一天她會在他身上看到自己不能接受的一面。

沒有了花前月下的水袖做遮掩, 圖窮匕見,直刺人心,到時候, 既不能招架, 可能陷得太深了, 也會舍不得後退。

她不敢、也害怕將自己置於這種境地。

抱著逛遊樂園的心態遇見想永久停留的居住地。

這種事只是講起來浪漫。

水燒得太開只會溢出來燙傷自己,揚湯止沸, 才是明智之舉。

原本鐘彌做好打算, 回到家,便將京市種種暫時翻篇, 給自己一段時間清醒清醒, 沒想到剛進自己久別的州市房間, 打開行李袋, 心頭便浮現那張好看的面容。

分別時,鐘彌能看出他有點不高興。

換別的男人,女朋友這麽想一出是一出,估計會連沈弗崢臉上那點淡笑都拿不出來。

老林將車開到高鐵站,沈弗崢遞一盒藥膏給她,叫她回家注意傷口,小姑娘身上最好不要留疤。

鐘彌將寫著凝膠字樣的小盒接過來,棱棱角角攥在手心,那一刻,她是有些舍不得的,舍不得與昨夜、與他,就這樣在距離上生生割席。

也惴惴著,一時情熱消退,距離讓她清醒,也會讓他清醒,他會不會覺得這小姑娘還挺沒意思?

有人把愛情比作遊戲。

愛情才不是遊戲,遊戲總得加載到百分百,什麽都顯示明白了,才會進入下一關,愛情說不準的,大半畫幅都還是馬賽克狀態時,你就要開始要進去闖關了。

她不自知一胡思亂想,情緒就會通通掛在臉上。

沈弗崢俯身來抱抱她,在她耳邊說:“想回去就回去吧,這陣子有點忙,等我閑下來,去州市找你。”

鐘彌埋首在他頸間,聞他混著體溫的松雪氣息,人為制造的離別,讓人每一秒有一萬次反悔的沖動,甚至她自己身體裏都有一個聲音在不知死活地喊,我就要留在這霧裏看花。

洗完澡,鐘彌坐在床邊屈膝塗藥。

淑敏姨敲門進來,抱著一疊鐘彌冬天的厚外套,已經一件件熨好,掛進衣櫥。

鐘彌睡衣太寬,淑敏姨一轉頭便看見鐘彌領口下兩點梅花一樣的紅痕。

鐘彌擡頭問:“怎麽啦?”

淑敏笑笑搖頭,說沒什麽,聊州市這邊的八卦給她聽,說她那位仰脖子往上攀高枝的表姨,終於給鐘彌的表姐找到一位多金男,三十七歲,離異沒孩子,做鋼材生意的。

本來雙方相看都挺好,最後跟人獅子大開口,算盤敲得太響,彈崩了一地算盤珠,鬧黃一樁婚事。

“人要有點自知之明,得知道自己在別人那兒幾斤幾兩。”

臨走前,淑敏姨撂下這句話,瞧模樣已經不想再說表姨一家,囑咐鐘彌半個小時後就下樓吃飯,廚房燉了她愛喝的湯。

鐘彌“哦”了一聲,門在一聲輕響裏被帶上,她都還在繼續發怔。

她像被淑敏姨的話一下點中,知道了困住自己的情緒是什麽,自知之明她不缺,可實在很難判斷自己到底幾斤幾兩。

想打電話給盛澎問昨晚彭東新的事現在是什麽情況,鐘彌摸起手機又放下,立馬自省,一心撲在這些事上,那她回州市幹什麽?還不如待在京市,還能面對面聊。

想到彭東新,再想到何曼琪,鐘彌不免唏噓,但再沒別的了,戲中人難笑戲中人,誰敢說自己的戲就技高一籌?

本來不想管京市的事了,幾天後的一個早上,鐘彌晨起去護城河公園附近的老字號吃早點,看到古城區一帶已經拆遷動土,胡葭荔家的老屋子坍作一片廢土塵埃。

附近公園鍛煉的大爺們最關心時政,鐘彌在早餐店裏,一邊咬著熱氣騰騰的蟹黃小餛飩,一邊留耳朵聽人聊天。

有一個大爺侃侃而談,說這麽大的工程可不好做,上頭有好幾個大老板呢,京市來的那個是一把手,早年在海城做船舶貿易起家的,特別厲害,但這個人八字不好,命太硬,克老婆,五十來歲,克死好幾個了。

其余大爺聞言嘖聲,嘖嘖嘖。

鐘彌一口熱湯噴在桌上,收都收不住,連忙抽紙來擦,最後在幾個大爺納悶眼神中,草草一揩嘴,跑出店門。

從公園回來後,鐘彌去了戲館幫忙,說是幫忙,誰會安排事情給她做?她在二樓自己的專屬位置上嗑瓜子,時不時剝一個喂給旁邊籠子裏饞食的小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