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佛堂(第3/7頁)

“不必多禮。”謝泠舟態度比往常還要疏離,目光卻不動聲色掠過她腳下。

夢裏佛像下,她在蒲團上虔誠地跪著,幾回下來站都站不住。

不該在她跟前回憶。

謝泠舟狠狠攥緊拳頭,讓指端的傷口痛起來,好清醒一些。

而崔寄夢盡管下定決心要忘記夢境,但一見到大表兄,聽到這個清冷的聲音,難免想到夢裏他說的那些話,及所做那些事。

羞恥的是,這些夢,是她一個人的臆想,和大表兄無關。

因此她連看他的勇氣都無。

夏日裙衫薄如蟬翼,微風吹過,裙面緊緊貼著身上,宛如無物。

她真怕大表兄看到自己的腿腳在不由自主打顫,打著方便兄弟二人說話的借口,悄悄退到謝泠嶼身後。

如此一來,兩人之間便被謝泠嶼隔了開來,她的不自在少了很多。

兄弟二人一個文官,一個武將,聊了幾句就無話可說了,謝泠舟沒再看謝泠嶼身後躲著的人一眼,轉身離去。

崔寄夢松了一口氣。

她暗自慶幸那是夢,大表兄不會知道,可隨之又無端覺得一陣空落。

兄長走後,謝泠嶼也放松了下來。看著崔寄夢,想起當初自己因為她貌若無鹽的傳聞,對她不抱期待。早前更為了反抗父親,去招惹王飛雁,致使表妹在辭春宴上被為難。

他本就內疚,今日又知道,原來自己這未婚妻子自小過得這麽苦。

謝泠嶼替她感到心酸。

可她並未怨天尤人,依舊笑靨如花,一雙清眸不染塵埃。

謝泠嶼像對待稀世珍寶,摸了摸崔寄夢發頂,“表妹,你受苦了,你放心,將來我一定把你捧在手心裏疼!”

崔寄夢更難受了,她做了那樣不知廉恥的夢,可次日二表兄卻對她依然這麽好,如何不叫她內疚?

她往後縮了縮,離開他粗糲掌心,試探著問他:“二表兄,若我總是夢到自己做了錯事,會怎樣?”

謝泠嶼樂了,“祖父生前常說,凡事問行不問心,我還夢到過在山上當賊寇呢!”

這話叫崔寄夢豁然開朗,也是,那只是夢,盡管不該但並未發生,只要她恪守本性不逾矩,就還是個好姑娘。

內心掙紮因這句話暫時得以紓解,她感到久違的平和,更是下決心要盡早擺脫夢境,回歸平靜。

上次服過采月抓回來的藥後,一連半個月,她都不怎麽做夢,想來那位大夫醫術果真超群。

正好醫館在城西,她可以順道去尋個人,一個可能是故人的人。

*

這廂謝泠舟獨自回到佛堂。

他本想回沉水院,但那與皎梨院僅一墻之隔,離她太近了,不宜靜心,且只要一看到寢室的臥榻,他就會想起晨起時被弄臟的淩亂被褥。

只有佛經能助他驅逐雜念。

然而一邁入佛堂,立在佛像下,謝泠舟就知道自己失策了。

他生得高挑,但在這高達一丈的佛像面前依然無比渺小。佛垂眸望著世人,謝泠舟亦擡頭回望著佛像慈悲的眸,眼不自覺眯起,昨夜夢裏,他正是透過佛的眼看到了下方的自己。

多年苦讀聖賢書、抄誦佛經以修身養性,謝泠舟從未想過有一日,他會以旁觀者的視角,看到自己那樣瘋狂,不顧一切地用劍屠戮一個無辜的人。

青年垂下長睫,眉眼依舊淡然,與正堂裏面容平和的佛像有幾分神似。

這是他自小便學會的偽裝,無論內心如何煎熬,面上依舊古井無波,這澹然模樣曾騙過謝老太爺、騙過謝蘊,甚至聖上及朝中同僚。

眾人都道謝氏長子澹泊寡欲,堪稱正人君子的典範。

可正人君子走到內間書案前,看到書案上擺放著經文典籍以及文房四寶,卻覺得這書案不該如此整潔。

上面碼放整齊的經文應在雙雙失控時,被他拂落一地,那只粗大的狼毫筆也不應安放筆筒中,該被她咬在牙關。

謝泠舟鬼差神譴般取出那只筆,竟隱約在上頭瞧見一處凹痕,眉間一凜,再定睛一看何來凹痕?不過是錯覺。

忽感屋內燥熱,他走到窗邊打開窗讓清風吹入,卻又想起夢裏,在窗台上後仰著傾倒的那樽白玉觀音。

謝泠舟忍不住查看窗柩。

可惜,並無指甲留下的劃痕。

玉白五指用力扣入窗柩,指腹的傷口擴大,漸漸細微的血腥味襲來,鉆心疼痛更令他額角滲出汗滴。

他猛地掀起眼皮,目光卻冷得嚇人,眼角卻浮上綺麗的飛紅。

正人君子?不過是虛名。

夢都做了。

不如再進一步。

祖母不是說不放心她嫁入別家麽?反正都是謝氏表兄。

大表兄和二表兄,又有何差別?

但祖母還有另外一句話,“若是嫁了個不懂得疼人的,也會辛苦,好在她和阿嶼兩情相悅,阿嶼又是個知冷知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