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幾句話間, 馬車在府前停下。

一座三進院與一座二進院並肩而立,還能瞧見一道挎著竹籃的爽利身影撐著傘,進了左手邊那道二進院的門。

“誒, 我家婆娘!”肖萍驚嘆一聲, 匆忙與祝煊道別了一句, 拿著自己的鬥笠便追了上去。

“大人?”阿年輕聲喚了聲車裏沒動靜的人。

“嗯。”祝煊應了聲,又過了片刻, 方才撐傘下了馬車, “車上的坐墊濕了, 記得找綠嬈換一個。”

二十啷當的小夥,頓時羞煞得臉上著了火, 急忙出聲,“郎君!”

祝煊側眼, “做甚?我又沒說什麽, 記得做事。”

說罷,施施然的撐傘回了府。

嗯, 阿年還沒娶到心儀之人呢, 他卻已嬌妻在懷,已然很好了。

把自己哄好的男人, 一進屋,便瞧見那倆人湊著腦袋在桌前吃東西, 滾圓雪白的湯圓蒸騰著熱氣兒,散著淡淡的甜香。

“今日這麽早就用晚飯了?”祝煊問著, 掃了眼兩人手裏的碗和湯匙。

沈蘭溪與他招手,“快來!隔壁肖大人家的夫人送來的, 剛出鍋的!”

祝允澄嘴裏剛塞了個湯圓, 被燙得直抽氣, 聞言附和著點頭。

祝煊心下嘆息一聲,指望這個貪嘴的什麽呢?

他上前,主動解下了腰間的荷包,指著那勾了絲的地兒,主動道:“這荷包壞了,也用了許久了,娘子閑來,幫我新繡一個吧。”

沈蘭溪只瞧了一眼便不感興趣的收回了視線,回得甚是大方,“趕明兒我讓阿芙給你多做幾個,日日換著來用。”

祝煊一口血險些噴出來,哪裏這般木訥不開竅的人兒?

“荷包是貼身之物,還是娘子來繡為好”,祝煊勸了一句,話語稍頓,索性破罐子破摔,直言討要:“我想要娘子親自繡的荷包。”

祝允澄躲在一旁吃湯圓,簡直沒眼瞧這樣的父親。

坊間總傳女子愛拈酸吃醋,但他父親此時不也是……

沈蘭溪喂了他一顆紅豆沙湯圓,慚愧道:“只我繡工不佳,恐郎君佩帶身上讓人笑了去。”

祝煊眯眼瞧她,那張白裏透粉的臉上卻是不見絲毫心虛,愈發顯得氣悶,“那算了。”

饒是祝允澄也聽出了他父親這話裏的不高興,他撓撓腦袋,看一眼這個,又瞧一眼那個,卻是不知如何開口。

不就是一個荷包嘛,母親就給他繡了唄。

不就是一個荷包嗎,用什麽不是用,作何非得是母親繡的呢?

小孩兒不懂,但不想被殃及池魚,又吃了一碗湯圓後便閃人了。

唉,大人好麻煩哦!

只沈蘭溪卻像是沒心肺一般,像是絲毫沒瞧出祝煊失落的神色,吃過湯圓,還有吃了兩塊白米軟糕才罷。

祝煊一口氣悶在胸口,實在郁結,“今夜我歇在書房。”

“哦,那讓綠嬈多鋪兩床被褥,別再染了風寒。”沈蘭溪翻看著畫冊,頭也不擡的叮囑,似是分毫不走心。

祝煊愈發覺得堵了,故作冷淡的‘嗯’了一聲,出了門去。

窗外雨勢絲毫不見變小,不過片刻屋裏便暗了下來,綠嬈進來掌了燈,順便將廊下的燈籠也點亮了,橘黃色的光在這樣的雨夜多了幾分暖,愈發顯得那方才開門出去的背影寂寥。

沈蘭溪手裏握著畫冊,卻是突然失了興致,畫得也就那樣,哪裏好看了?

胸口團著一口氣,悶得有些難受,這雨怎的還下個沒完了,噼裏啪啦的好不吵人!

“綠嬈,將針線笸籮拿來。”沈蘭溪忽的翻身坐起,“再與阿芙去翻找些與郎君衣衫近色的布料來。”

“娘子是要給郎君做衣裳?”綠嬈詫異道。

“繡個荷包。”沈蘭溪盤腿坐著,雙手托腮,悶聲嘟囔一句,也不知再生誰的氣。

綠嬈偷笑一聲,屈膝應了去。

沈蘭溪,你好沒有出息哦!

纖細的手指氣得掐了自己一下,又立馬疼得齜牙咧嘴的揉。

談什麽戀愛呀,太折磨人啦!

一刻鐘後,沈蘭溪手握針線,如臨大敵。

“少夫人不必緊張,很簡單的。”阿芙寬她心道。

沈蘭溪一臉生無可戀,“我也曾學過的。”

林氏雖是沒指著她嫁入高門,卻還是請了先生教她識文斷字,珠算賬冊,琴棋書畫和女紅女德。前兩者有上一世記憶加持,學得尚可,為中者不過爾爾,至於後者,也就禮儀學得不錯,旁的沒甚臉面提,怕使先生臉上蒙羞。

夜深了,人散了,沈蘭溪揉著被紮了幾次的指腹,負氣的把那破布料子扔到了床底,熄了燭火便滾上了床。

誰愛繡誰繡!她沈二娘握筷子的手捏不了繡花針!

偌大的床上只她一人,身上的衣裳胡亂的脫掉踢出了被子,錦被窩窩囊囊的卷成了一團裹著她。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沈蘭溪又一骨碌翻身坐了起來,重新掌燈,踩著鞋去把馬破布料子撿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