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禪房很大正中央供著個佛龕,金爐內燃著根根佛香,沈婳一踏入其中便被陣陣檀香縈繞。

她並不討厭這個味道,相反幼年時常生病,父親遍訪名醫,什麽樣的法子都使過,其中也包括求神拜佛,她有很長一段日子便是聞著檀香味入睡的。

或許也是這個原因,讓她比同齡的小輩,更有耐心更聽得住佛經,也更得長輩的歡心。

沈婳進了禪房,才發覺屋內並非只有淩越一個人,他的對面還坐著位高僧,看著已經上了年歲,穿著古樸的僧袍面容很是和藹。

她愣了下,將到了嘴邊的疑問都吞回了腹中,恭敬地手掌合十彎腰見禮:“見過大師。”

高僧花白的眉毛微微舒展,見她出現似乎並不詫異,朝她回了一禮,露出個和善的笑:“小施主不必客氣,老衲與令尊也是舊識。”

而後做了個請的姿勢,沈婳下意識地看了淩越一眼,見他微微頷首,便乖巧地走了過去。

待她坐下才後知後覺與她父親認識的高僧,豈不就是白馬寺的方丈元明大師。

她幼年曾與大師有過幾面之緣,難怪瞧著有些面善,還能一眼認出她來,聽聞元明大師不僅在佛學上造詣頗深,醫術也十分高明,且還是個樂善好施的大善人。

他每年都會帶弟子去附近村鎮給百姓救治,不僅不收銀錢,還會送不少的藥材。

人人都說白馬寺的香火如此鼎盛,便是有他在的緣故。

但元明大師前幾年出去雲遊了,已許久不在寺中,沒想到她今日竟有幸能見到。

走得近了,她才發覺屋內不單燃著檀香,還有淡淡艾草的味道。她環顧一圈才發現就在淩越坐著的羅漢榻邊上,擺著個香爐,裏面正熏著幾根艾條。

而淩越也不單是側臥著,他一手搭在方幾上,衣襟大開,赤/裸地袒露著結實緊致的胸膛。

她驀地臉上一熱,只是不等她背過身,就聽耳畔傳來元明大師的溫聲:“你身上的傷這些年已好得差不多了,至於別的,老衲也無能為力,但有一言可贈小友。”

“心病還須心藥醫。”

不等沈婳明了這是何意,元明大師已經站起身,他坐著時尚不顯,一站起來才感覺到房梁低矮,他竟出奇的高挺。

花白的胡子隨著動作輕晃,寬大的舊袍披在身上很是松垮,明明是出家人,瞧著卻是仙風道骨,有種渾然的瀟灑與不羈。

沈婳的目光跟著他移動,忍不住地想若是父親到了這個年紀,是不是也能有這般瀟灑從容。

元明大師起身在屋內轉了圈,很快又走了回來,還笑盈盈地看向她道:“小施主可否替老衲搭把手。”

沈婳本就對其很有好感,乖順地點頭伸手去接,而後她手中就多了盒棋盅。

再轉頭去看,他已興沖沖地將棋盤擺好了,頗有些童趣的口吻道:“小友答應過要陪老衲下棋的,可不能治了傷便不認賬了。”

淩越從喊她進屋後,便沒有開過口,一直懶洋洋地歪靠著,但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落在她的身上。

看得她好幾回想要照照鏡子,看自己是不是發髻歪了,還是衣服沒穿好,到最後連手都快不知道往哪放好。

聽元明大師如此說,他方懶懶地擡了下手,支著身子坐起,卻也不去攏他的衣襟,導致領口隨著他的動作敞地更開了,讓她被迫看到了那抹白色,又臉紅心跳地飛快移開眼。

隨後他清冷的聲音中透著幾絲愉悅道:“我何時賴過賬。”

“小友往日是不會賴,可今時不同往日。”

明明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話,但沈婳卻聽出了一絲話外之音,什麽叫今時不同往日,今時又有何不同?

她低著腦袋紅著耳朵,悄悄地扯了下衣袖上的飄帶,努力不讓自己多想。

那邊棋盤擺好,一只寬大的手掌環住了她的手腕,輕巧地向內一拉,她便原地轉了半圈,穩穩地坐在了他身邊的蒲團上。

手中的棋盅剛隨之搖晃了下,就被他單手罩住接了過去,他略帶笑意地聲音再次在頭頂響起:“放心,跑不掉。”

說完從那木棋盅內取出顆光潔圓潤的黑子,啪的一聲,落在了棋盤的正中央。

這回元明大師沒再說話了,捧著棋盅很是認真地跟著落子。

耳邊是棋子清脆落下的聲音,一聲接一聲,可沈婳的心跳卻比這聲響還要猛烈,她止不住地偷偷去看身邊那高大的男人,他是那樣的俊美,那樣的強勢。

又說著那樣讓人容易誤會的話,是什麽跑不掉?

是棋局,還是她。

她近來時常做夢,總能夢見那日他們同騎在赤紅的烈駒之上,那天逃亡的路比她這輩子任何一個時刻都驚險,也更值得紀念。也讓她一遍又一遍地夢見這個男人。

她胡思亂想了好一陣,聞著屋內的佛香才逐漸讓自己冷靜下來,逼迫自己將目光重新放在了棋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