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沈婳這才發現,不過一個下午的時間,之前荒廢破敗的院子,居然煥然一新了。

門前的草木被翻新過,種上了翠竹與常青藤,陳舊古樸的大門被刷上了新色,就連裂開的青石板磚也全都換成了新的。

她怔怔地看著淩越推開那扇院門,下意識探出腦袋,想從門縫間窺得院內的景致,可惜入目就是一面五毒照壁,其余的布置根本看不清。

淩越見她好奇,揚了揚嘴角,朝她歪了下腦袋,示意她跟進去看看。

沈婳倒是心癢癢,可又怕被人瞧見不好,內心掙紮了一番,最終還是好奇心戰勝了一切,身體很是誠實地跟著走了進去。

繞過照壁,便能看清小院的全貌。

她以為此處也與王府那般,冷清又肅穆,沒想到迎面就是塊練功場,茂密的樹蔭下是一片高矮不一的梅花樁,看上去已有些年頭。

再旁邊是個巨大的馬廄,這會木柵欄正大刺刺地敞著,裏面唯一的那匹赤紅色烈駒,正舒服地趴在幹草堆裏打著盹。

一般的馬兒都喜歡站著睡覺,除非外界環境足夠令它放心,它才會放松警惕趴著歇息。

連成片的屋舍還沒完全翻新好,但柿子樹下有秋千,門前有樽及肩的石獅子。

即便沒有王府的雕梁畫棟,亭台樓閣,也沒有成群的侍衛仆從,可這兒卻透露出難得的煙火氣。

沈婳進院子之前還在想,淩越該不會是臨時起意,突然買下的這個院子吧,可看到九嬰如此閑適輕松的姿態,便立即反應過來。

比起京城那個冷冰冰的王府,或許這兒對他來說才更像是個家。

她忍不住偏過頭,看向身旁的男人,他今日一襲墨袍,衣著內斂卻絲毫掩蓋不了卓爾不群的英姿,他身上那股遙不可及的感覺,好似又削弱了些。

“舅父,你以前在這住過嗎?”

淩越淡淡地應了聲,“幼時體弱,曾在白馬寺得大師照拂多年。”

不知為何,他雖然說的很平淡,但沈婳還是從他的言語間聽出了些許驚險。他乃是先帝最年幼的皇子,到底是什麽樣的病症,竟讓宮內的禦醫都束手無策,不得不住到這佛寺腳下。

她比他小整整九歲,她出生那年成帝繼位,她能走路進宮時,淩越已經出落地身姿挺拔,如少年人模樣。

她的幼年時期,沒聽說過這位年輕王爺的事跡,更不會知道他曾生過病。

偏偏兩家的院子還是緊挨著的,沒準她跟著祖母來禮佛時,他就在隔壁養病呢。

沈婳一想到曾經離他如此近,卻都沒機會碰上過,就覺得很是可惜,嘟囔了下輕嘆道:“若是我能早出生幾年便好了。”

淩越聞言愣了下,淺色的眼眸微微閃動,背在身後的手指不自覺地捏緊。

連他自己都沒察覺,他的神色中多了兩分生硬,喉結上下滾動著輕聲道:“為何?”

“那我便能早些認識舅父了,你生病我也生病,我們可以互相勉勵。你不知道小時候我吃的那些藥有多苦,不過每回吃了苦藥,大哥哥都會偷偷給我塞甜棗,吃完就不苦了。”

“舅父一瞧就不愛吃甜的,你若病了,肯定沒人敢給你塞甜棗,我要是那會就能認識你便好了。”

淩越看著她的眼睛,沒想到她竟是真的認真在懊惱,分明是件沒影的事,她居然假設的如此認真,還越想越失落。

他手掌不自然地松開,又虛空地攥緊,嗓音也變得有些低啞:“我沒你想得這般好。”

說著還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果真是個傻子,你沒聽過有關我的傳言?”

沈婳詫異地啊了一聲,有些不自然地扯了下衣袖,老老實實地道:“聽過,也信過,而後我就發現爹爹說得很對。”

她的眼睛很明亮,像是有萬千星河墜落其中,她說:“謠言止於智者,我只相信我眼睛所看到的。”

說他殺人成癮嗜血暴怒,可他手中染著的是敵寇的鮮血。說他死而復生,非人非鬼,有雙異於常人的眼眸,可他踏過屍山血海,捍衛的是大雍百姓的安危。

他並非煉獄爬出的羅刹鬼怪,而是憐憫蒼生的神祇。

那雙眼比最名貴的珠玉還要璀璨。

“世人衡量好壞的準則不同,但我知道,您很好,待我也很好,便勝過這世間千萬的人。”

她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是從未有過的誠懇,讓他那顆深埋地底,從未跳動過的心,一下一下,猛烈地躍動著。

夕陽的余暉垂落在她卷翹的長睫上,像是給她籠上了層朦朧的光,淩越下意識地朝她的眼睛伸出手,即將要觸碰到的時候,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一頭通體漆黑的巨獸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還沖著沈婳飛快地撲了過來。

沈婳雖然已經說服自己,家犬似主人,甪端是不會隨意傷害人的,可真的瞧見它那鋒利的長牙,以及銅鈴般的眼珠子,還是嚇得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