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紅梅

“所以,三小姐為何會覺得在下中意的是季家大小姐呢?”謝執再次問道。

謝執的話說得是極隱晦的,仿佛表達了什麽,又仿佛什麽特別的意思都沒有。

可季念沒法不多想。

壞筆紅梅,出自她手。

他告訴她這些,然後又問她,為何覺得他中意的是大姐姐,就好像是在說,他中意的人是另一個人。

而他中意的另一個人是誰,她根本沒法想。

因為他太好了,他這麽好的人,是不可能和她有交集的。

就像那日在賭坊外她悄悄進去壓了一注,其實她根本沒想過要讓他知道,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要從他那裏得到任何回應,此外所有得到的,都是意外的饋贈。

遠處隱隱約約有人在喚,季念分辨了一下,似乎是陸子明在找謝執,當是筵宴過半仍不見人回去才折返來尋人。

若是被看到她和謝執單獨在這裏,難免遭人閑話,算著時辰她離開了這麽久也該回去了。

本該如此的,本該拿好東西就走的,可是季念就著他的手站穩時,還是悶悶地問道:“那謝公子有中意的人嗎?”

謝執放開她,應聲擡眸。

陸子明的喚聲越來越近,能聽到荀紹景跟在後頭攔著陸子明讓他不用著急。

現在走已然來不及,季念看了看自己被放開的手腕,她知道,不管謝執的回答是什麽,這個對話被人撞破的那刻,她怎麽都會陷入難堪。

而謝執之所以是謝執,大抵就是萬事都會留有余地,什麽都不捅破,卻什麽都明白,所以才總是能高懸一處,任何人都沒法輕易觸碰。

但她還是站在那兒,盯著他追問了一句:“有嗎?”

後來當著那兩個尋來之人的面,謝執只說了一句話,那是個無比迂回,卻又無比坦蕩的答案,把所有可能的難堪都留給了他自己。

那時候季念想,只這一句話,再高的月她都願攀。

……

陸子明是個溫良敦厚的人,沒讓那日之事發散出去。再後來,荀紹景總能尋到點由頭邀上各家公子小姐聚在一起,或詩酒唱和,或書畫遣興。

每每帖子送到季家,季平總是大喜過望,要季盛蘭和季念抓住大好機會。

季念每次都會去,而無一例外,謝執亦從未缺席過。

心照不宣似的,兩人從來沒有做出任何逾矩的舉動,只是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在大家吟詩作畫聚做一堆時,不知誰先轉頭,兩個不愛湊熱鬧的人便在人群的最外圍,誰都沒發現的地方,從對方的眼裏找到自己。

有次荀紹景看不下去,抓住謝執開起玩笑:“謝公子,我家太傅大人近來常訓我遊手好閑不務正業,我為你背這麽大一個罪,你是不是該補償我一下?”

謝執甩開他的手,笑了下:“我沒讓你這麽做。”

荀紹景也不氣:“行,我自作多情了,那怎麽有的人次次都來,來了又什麽都不做呢?”

成二跟在一旁偷樂:“公子什麽都不做就夠開心好幾日了。”

府上來客不少,季念恰好被人拉著從旁經過,拉得急了,踉蹌了一下。

謝執本是在和成二說話,笑意未收想要回兩句,突然余光瞥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手臂:“慢點。”

季念臉有點紅:“多謝。”

其實成二離得最近,都沒顧上扶,見自家方才還事不關己的公子此時身子側得倒快,他眼神在兩人中間轉了轉,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拉著季念的人注意到身後動靜,驚呼一聲:“哎呀,季三小姐沒事吧,都怪我走得快了。”

季念驚了一下,收回手道:“我沒事,絆了一下。”

待季念走遠,謝執才對荀紹景叮囑:“紹景,莫要與先生提三小姐的事。”

荀紹景挑眉調笑:“怎麽?你們不是清清白白的嗎?”

“她其實臉皮薄,怕先生問起,”謝執沒理荀紹景的調侃,淺笑著拍他一下,“你再幫我擔著點。”

“……”

但他們都沒想到,季念的臉皮沒有那麽薄,又或者說,她是個舍得戳破臉皮的。

她就是這樣的,在決定做一件事之前可能會有前前後後諸多顧慮,可一旦下定決心要做了,便比任何人都要堅定果決。

當日荀府的宴散時,人漸漸散去,季念尋了個由頭沒有和季盛蘭一道回,而是抱著一疊書往回走去。

她走到遊廊處,不知怎麽停了腳步,向遊廊東側的院子中看去。不遠處庭院的桃花樹下,紛飛的花瓣落在謝執的肩頭,和他身旁笑著的方家小姐身上。

遊廊盡頭荀紹景眼尖看見了她,揮著扇子朝她走來:“喲,這不是三小姐嗎?等謝執?”

季念把懷裏的書放下,正要行禮,荀紹景朝她擺擺手:“我們見了這許多次,也算是相識了,不必行這些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