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入懷

荀紹景說完那話,半刻都沒多逗留。

他是個愛摻和的人,可當年季念和謝執分道揚鑣,他卻一句都沒多說過。

當年那兩個人分開,一個比一個絕情,說斷便斷了,連個理由都沒,一個打死都不說,一個打死都不問,最後那兩個人的反應不是互相從對方的命裏消失了,而是仿佛對方從來都沒出現過一樣。

當年不是他不想說,是根本沒人給他說的機會。

可若是不說,他們能過下去便罷,偏偏是過了這麽多年,他偶然間在謝府外看到季念低著頭像被折了翼的樣兒,他才反應過來,這兩個人都是一個樣,看著哪哪兒都好,其實過得一個比一個爛。

所以荀紹景走出覺春樓的時候,一點都沒有賣了謝執的感覺。

他就覺得,既然過得都那麽爛,那就不能怪他多嘴了。

……

墨順著筆尖滴下,在紙上暈開。

“念念!念念!”蘇翹瞥到季念發愣,急忙喊她。

季念回神,發現賬冊上一大團墨,略顯慌亂地放下筆,急急地尋另一張不用的紙來蓋,奈何已經晚了,墨從這一頁直印到了後頭的好幾頁上。

“誒,罷了罷了,撕了算了,”蘇翹伸手攔住她,“好在是還沒寫過的賬頁,不然你還得重做一遍。”

有端菜的夥計聽到動靜,往她們這兒偷瞄了眼。

人前蘇翹只道季念是來幫忙的,鬧出和離之事後,雖然說閑話的不少,但是但凡在酒樓中待的日頭久些的夥計,卻不帶多一句嘴的。

因為大家是真服她,他們雖不知季念是酒樓的掌櫃,卻打心裏當她是半個主心骨,自酒樓開張這麽多年,整個覺春樓裏沒有比她更細致的人,再小的失誤都沒見她犯過。

原本是賬目還有一些還未核對完,季念帷帽都戴上了,想著看兩眼就能直接走,誰想到半途來了個荀紹景,哪裏還看得進去。

注意到邊上探頭探腦的人,季念揉了揉眉心,合上賬冊又改了主意:“算了,我還是將這些帶回去做吧。”

蘇翹知道她是受了荀紹景那話的影響,道:“也好。”

不過當晚,季念到底是沒能按著時辰回去。

就在她走之前,大街小巷中一條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到了覺春樓。說是季三小姐當初看著和離得利落,實際卻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私下裏對嘉裕侯念念不忘、藕斷絲連,為此嘉裕侯先前從邊疆帶回的胡女還找來了覺春樓,就是要來討個說法。

季念待在覺春樓本來就被許多不明就裏的人胡亂猜測過,覺春樓中的人尚且算是見過季念本事的,可外頭的人哪會知道這些,傳言兩兩一結合,信的人更多了。

顛倒是非到這個程度,蘇翹怎麽能忍得住,氣得就差上前把這謠傳的人親手揪出來。

可是這種事三人成虎,傳得和真的一樣,個個都把矛頭對準季念,蘇翹就算抓著幾個嚼舌根的,也攔不住這已經流走的消息,最後倒變成季念反過來安慰蘇翹別當回事兒。

比起生氣,季念就覺得挺可笑的。

一日之內聽到兩次念念不忘,前一個勁兒大得她耳朵嗡嗡響,至於後一個,碰上鬼了吧。

***

馬車如約等在城門外,季念出了覺春樓後是一路跑到城外的,跑得心口都絞著疼,也沒想著將步子放慢丁點兒。

老車夫常接她,晚了點兒也不見催,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倒是季念有點不好意思,問那車夫能否稍快些,但車夫問她可是有什麽要緊事,她又支支吾吾沒說出個所以然。

緊趕慢趕,到那小鎮上還是比平常晚了大半個時辰。

她方從馬車上下來,便瞧見那個頎長的人提著燈籠站在路口。她看過去時,謝執正好也看過來,她稍怔,快步走去:“抱歉,遇到點事兒,又回來晚了。”

謝執點了下頭:“走吧。”

昨日一宿沒睡著,再加上今日荀紹景那幾句不能細想的話,更是讓季念亂上加亂。這會兒在此處看到謝執,她心裏說不清的感覺。

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季念已經開口叫住了他。

謝執在離她幾步遠的距離,回過頭,神色淡淡的。

若他目中本是什麽都不裝的,那麽官場上沉浮的四年,便是讓他的眼中什麽都能裝得下了。他好像是在等她,又好像是毫不在意,瞧不出情緒。

靜默中,季念搖搖頭,上前幾步跟上他:“沒什麽,走吧。”

許是昨日的意外余力未消,兩個人之間總好像隔著點什麽,路上誰都沒說話,就這樣一路回到了宅子的門口。

見謝執步子慢下,季念悄悄調整了呼吸,取下帷帽從他身旁走過:“進去吧。”

謝執卻叫住她:“等一下。”

季念僵了下,轉頭。

謝執稍側頭看了眼,蹙眉:“傷口還沒好?撓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