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第2/3頁)

他身後的那些士兵雖然沒有他這樣出色,但他們背著幹柴出城時,人人臉上也都帶著一股無畏的神氣——他們臨行前享用過牛酒,現下又是跟著他們最為敬服的使君出戰,他們是斷然再沒什麽可怕的!

這三千士兵跟著臧使君出城,人數其實並不算很多,但已經是臧洪能拿出來的最大的兵力。

因此在夜色深重的城頭上向下望的張邈神情裏既帶了些激動,又帶了些不安。

“子源此去,必能大破袁軍!”他的聲音格外洪亮,連身邊那些親兵也被他所感染,望向那支兵馬的目光中甚至帶上了一絲艷羨。

張超將嘴閉得很緊。

他是個庸才,子源敢為之事,他是不敢的。

小陸將軍怎麽說,他只會怎麽做罷了。

他也看不出這一戰能輸能贏。

但在殘酷而漫長的戰爭史中,許多武將都有些迷信,他們若是下定決心出征,那是斷然聽不得質疑的——因為那些“質疑”會被有心之人當做讖語,染上一絲不祥的色彩。

所以他目送臧洪的兵馬緩緩進入一片燈火闌珊的夜色中,不發一言地聽著身邊之人興奮的議論。

雙方離得那樣近,甚至不足數裏,交戰也就不需要等到很久再發生。

當臧洪的兵馬沖向那些矗立在夜色中的巨型攻城器械時,敵營突然起了變故!

在這靜謐的夜裏,戰鼓與金鉦聲突兀地響起,驚得城頭上的眾人都失了神色。

“敵軍察覺了!”張邈緊張地嚷了一句,立刻又自我安慰地加了一句,“察覺又怎樣,彼軍開武庫,取兵甲,出營結——”

張超再也聽不下去了。

“兄長錯了!”他厲聲道,“此非焦鬥,而是鼓鉦齊鳴!彼軍有備,苦等臧子源久矣!”

巡夜的士兵會拎個焦鬥預警,士兵聽過之後便匆匆起床,由軍官清點人數後領著去武庫處領兵器鎧甲,再出營戰鬥,這確實是張邈所知道的正常流程——但擊鼓與鳴鉦都是結陣出營時給士兵的信號。

冀州軍已經出營了。

馬步兵混雜,步兵在前,騎兵在後,將臧洪重重圍住,然後弓箭齊發。

這樣厚重的夜色,這樣遠的距離,原本是可以將拉開弓弦的聲音掩蓋住,令城墻上的守軍根本聽不到的。

但離得那樣遠,張超仿佛也聽到了箭矢破開空氣的聲音,聽到了士兵慘叫的聲音!

三千兵馬似乎是個很大的數字,但在袁紹的大軍面前如同滄海一粟。

他們將被輕而易舉,毫不留情地屠戮幹凈。

如果敵軍中的主將是個精細又挑剔的人,他甚至可以要求清晨太陽升起時,將陣前的血跡也擦拭幹凈。

“臧洪背主,該殺。”

“既如此,我等——”

“但我未下令,便不許你們殺。”

火光盡處的營帳裏,內著中衣,外披錦袍的許攸很舒服地靠在憑幾上,慢慢地喝一碗小灶上端過來的甜湯。

士兵們雖然熬了好幾宿,但他可不樂意熬夜。

……他是臨時被喊起來加班的,當他被喊起來後,立刻就吩咐廚子開始為他準備夜宵。

大半夜的,他是不樂意吃油膩的,他這人的確是個精細又挑剔的人,所以夜宵要來一碟甘脆泡瓜,一碟蒸火腿肉,再來一碗甜湯,一塊加了堅果的蜜餅。

這個甜湯的味道還不錯,但火腿肉有些鹹膩了,許攸很不喜歡,心裏就盤算著,上次吃到的那碟火腿是誰家酒宴,該怎麽把廚子要過來呢?

那三千士兵,還有臧洪的命運都是在這頓不太完美的夜宵中決定的。

對面的箭漸漸少了,天色也漸漸亮了,他們又有了沖殺突圍的力量。

原本敵軍合圍不久時,臧使君是有單騎突圍的機會的,身邊親隨們願意用身體替他擋住箭矢,換他突圍回城。

但這個建議被臧洪拒絕了。

他是不準備獨生的——這三千兒郎若有一人陷於陣中,他斷然是不能獨活的!

於是冀州人見他已經被圍得像個鐵桶,也就不忙著殺他俘他,而是就這樣一層又一層的士兵將他圍起來。

臧洪很詫異他們在等些什麽,但當他終於明白時,這個似乎從來不知道什麽叫懼怕的大漢崩潰了。

臧洪被圍,城中守軍是不能不救的。張超披了甲,點起兵,準備出城時,被兄長攔下了。

“我弟此去,”張邈緊張地問,“有幾成勝算?!”

他充滿希冀地望著弟弟,但弟弟仍然緊抿著嘴唇,沉默地看著他。

這個當兄長的突然暴怒起來!

“張超!爾敢欺爾兄不成!”

他的弟弟摘了頭盔,跪倒在地,用力地給他行了一個大禮!

待這個身著鎧甲,因此只能由兩旁之人扶起來的弟弟重新站在張邈面前時,張邈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

在火光搖動之時,有黯淡的天光落在了這座孤城裏,那冷冽而肅然的顏色籠罩在每一個人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