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夏侯惇問那一句,實在只是他小心謹慎的緣故,並不是真心要對呂布做些什麽。

哪怕是曹操,也不準備在天子到達鄄城後立刻誅殺呂布,在這位梟雄看來,呂布這樣輕狡反復的人留是留不得的,想殺倒也非常容易。

原本夏侯惇頗警惕呂布在天子身側,是否有所陰謀,但三番五次的打探之後,發現呂布的想法當真是一時一變的,於是這位夏侯家的大將看他便只剩下鄙薄了。

他為人渾渾噩噩,做事只憑一時之利,現下又失地失糧,便如無根飄萍,雖然仍然是天下公認勇武超群的名將,但已經與朽木腐草沒有什麽區別。現在殺他,只會驚了天子,惹了罵名,再令劉備無端多生出些天然的盟友,還不如到了鄄城,設計用那群並州將殺了他的人,奪了他的兵。

這套想法和魏續不謀而合。

唯一分歧之處在於:魏續沒想過等到鄄城。

他原本就不是一個有城府有智謀的人,在長安之亂前,他只是個粗俗好色,有勇無謀的武夫而已,哪怕是一路的顛沛流離也不放在心上,在魏續看來,只要跟著姊丈,天大的事都是姊丈來扛,他根本不用操心的。

現在雖然情誼沒了,反而添了刻骨的恨,但魏續對於策劃一場陰謀仍然有諸多不足。

他心急,甚至可以稱得上心焦。

聽了夏侯惇這一句問話,他立刻便多想了。

曹操必是準備對呂布動手了。

他這樣想到,不然為什麽最近兵馬調動頻繁?為什麽夏侯惇會特特地尋他來問這一句?

“他那等愚人,能有什麽動靜?”魏續立刻道,“咱們隨時便可以動手的。”

夏侯惇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誰和他是“咱們”!況且剛進兗州,離鄄城還有五百余裏路呢!現在主公不在,大軍又盡調去宛城,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時候,如何能驚動呂布?

但兵馬被帶走,兗州空虛這種事,夏侯惇無論如何也不會說的。

他只是輕輕地冷哼一聲:“呂布居於天子之側,豈可輕舉妄動呢?”

說完之後,這位獨眼將軍便露出一臉高深莫測的神情,示意魏續離開。

魏續站起身,行禮,往帳外走去的時候,他還是懵著的。

他猜不透夏侯惇的想法,也聽不出夏侯惇的弦外之音。

但當他走出兗州軍的大營,呼吸了一口熾熱幹燥,帶著馬糞味兒的空氣時,他忽然就悟了。

——為什麽現在不能下手除掉呂布?

——因為呂布護衛天子,夏侯惇不能動手,動手了,就視同對天子動手,名聲就臭了啊!

——那並州軍能離開天子嗎?

——不能,呂布再如何愚魯,也知道護衛天子左右是他現下唯一的生路,他斷不會領軍離開。

於是這個問題在魏續的腦子裏,就指向了一個非常奇葩的走向:既然曹公愛惜自己的名聲,不肯主動攻伐呂布,那魏續再找一支兵馬來打呂布不就行了?

只要讓並州軍亂起來,夏侯惇就能動手了!名正言順!“護駕討逆”四個字就夠了!

沒錯!他今日來尋自己,旁敲側擊,故弄玄虛,必然就是曹公兵馬已經等不及要動手了!

沒怎麽讀過書,但還特別愛動腦子的魏續認真想了一番之後,差一點就要轉身回去問問夏侯惇他猜得對不對。

但他聰明地止住了這個念頭,沒有做出這樣的蠢事。

夏侯惇既然是暗示他,自然是因為驚擾天子鑾輿,其罪大也,這麽不忠不義不為臣綱的惡行,怎麽能從代表曹公來迎天子的將領口中說出來呢?

魏續想明白了,也就釋然了。

他興致勃勃地騎上馬,奔出了兗州軍營,並且一路向著他已經選好的那個目標而去。

這種事自然不能他自己來做,否則難免夏侯惇率軍平叛討逆時“一不留神”,殺他滅口,他得選一個膽大又不聰明的人來。

……當然,在並州軍裏,這種人特別好找。

他選的目標是郝萌,理由特別簡單。

一,郝萌很勇;

二,郝萌很傻;

三,郝萌雖與他們走得近,但到底不是並州人,他是個河內人;

四,除了郝萌自己之外,營中上下的並州人都知道他那個嬌滴滴的小夫人和呂布是有一腿的;

一個粗糙,簡陋,稱不上計謀,但對郝萌來說已經足夠的計謀就這麽出現了。

正好端午節,魏續先是命親兵尋了一甕好酒,然後又拉來了一頭羊,再請郝萌過來吃肉喝酒。

這個武將欣然就來了,“脩長兄如何獨請我呢?”

“軍中這麽多人,早就忘了故鄉,獨伯微並非如此,我見你神色戚戚,因此留心,”魏續笑道,“今逢佳節,當與你共飲才是。”

他一邊說,一邊為他把盞。

郝萌愣了一會兒,“脩長兄如此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