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2/4頁)

皇帝站在那裏,寒風襲過,他忽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隨行的太監連忙上去,撫著他的脊背給他順氣。

過了一會兒,皇帝啞聲道:“朕沒事。”

太監想勸他保重龍體,但看見皇帝的眼神,忽然的,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了。

皇帝直起身,一動不動。

無人知道那一刻,他在想些什麽。

三日之後,八個最受豫王倚重的僚屬人頭落地,數十人被流放,因此案被廢被貶的臣子更是不計其數。還有數個平日裏與豫王交情甚篤的重臣,都被暗中敲打,令他們從今以後,不得再登上豫王府的大門。

所有這些處理,眾臣都只能看見結果,但不知緣由。他們只是注意到,曾經總是人來人往的豫王府,突然冷清了,那往日裏車水馬龍的庭前,一下子變得門可羅雀。

轉眼,便到了中秋。

前些日子,皇帝偶染風寒。他的身體一貫康健,但不知為何,這一次的病卻拖了許久,直到中秋才將將痊愈。

到了晚間,顧憑看看外面的天色,從識青園的地道下去,轉乘一輛馬車去了秦王府。

陳晏今日要去參加中秋家宴,估計這個時候,也快回來了。

顧憑沒等多久,房門被人推開,陳晏走了進來。

看見顧憑,他一言不發,猛地將人攏進懷裏。

他擁得狠緊,堅硬如鐵的手臂牢牢地將他壓在身上。顧憑仰起頭,銜住他的唇瓣,輕輕吻了吻,問:“殿下,怎麽了?”

他的安撫,讓陳晏身上的冰寒慢慢地退了下去。

半晌,陳晏啞聲道:“今日中秋家宴,陛下當眾宣布,要封卞貴妃為後。”

顧憑沒有說話。

皇帝的這個決定,其實並不是不能理解。這段日子,對豫王一系的人貶斥太多,打擊太重,他下這道命令,也是為了平復這場風波,安撫那些至今還惶惶然著的臣子。

當然,最大的原因還是,他對卞貴妃確實用了情,而對豫王,也還不曾完全失望。

陳晏低啞道:“我母後……她生前所住的宮室,自她去後,父皇便下令封宮。這麽多年,連我都不能進去一步。”他蒼涼地笑了笑,“陛下對他放在心上的人,從來都很寬容。比如說杜參,這人在他年少時便與他相交,在他聲名不顯時就率兵來投,後來打葛博的時候,杜參犯下大錯,按說殺之也可。但陛下連一句斥責都沒有。杜參的軍功在陛下舊部裏其實排不進數一數二的位置,但陛下看重他。所以他便是錯了,當年行賞諸將的時候,還是把他放在了首位。”

陳晏自嘲地一笑:“這些年,陛下就算給卞貴妃再大的聖眷,也沒有提過封她為後的事。我偶爾還會想,是不是我母後在他心裏,還是有那麽一處位置……真是可笑。”

他終究是不善傾訴的,說到這裏,將下巴埋進顧憑的發間,不再開口。

顧憑回抱住他:“殿下,沒事的。”

他想說,我陪著你。可是話到嘴邊,姜霍的那句“本非此世客,何必蹈紅塵”,忽然閃電般地從耳邊劃過。顧憑知道,像姜霍這種精通星象占蔔的人,很多時候他看似隨口一說的話,其實就是語讖。

他的唇顫了顫,那到了嘴邊的話,終究是沒有說出口。可他擁住陳晏的手,也沒有放下來。

這一夜,顧憑也不知自己想了些什麽,直到昏昏沉沉才睡去。

第二天一醒,已經快到正午了。

他走出去,就看見趙長起坐在院子裏。

見他出來,趙長起站起身,大步走到他面前。

他臉上的神情很不尋常。

顧憑問:“怎麽了?”

趙長起攥了攥拳,輕輕吐出一口氣。

他壓低聲音道:“我們在宮裏的內線傳出消息,十日前,陛下秘密會見幾位重臣的時候,曾向他們問起立太子的事宜!三日前,陛下召臣子議事時,又提起了此事。”

立儲事關國本,向臣下咨詢太子人選,這事歷朝歷代都不少見。但那些皇帝,要麽是心中還未拿定主意,想聽聽臣子的意見,要麽是借此試探朝中的立場。

但是眼下這個時候,豫王一派正被嚴力打壓著,平素那些跟他走得近的臣子,甚至都被警告不許登門了,這種關頭,皇帝突然去向朝臣詢問該立誰為太子,他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確了!

趙長起強壓著激動,雙眼明亮地道:“顧憑,殿下可能要成太子了!”

他注視著顧憑。

不知為何,看著顧憑那沉靜的眼,淡淡的笑,他那激動得有點發燙的腦袋,忽然就像被冷風一吹。

他問道:“可是有什麽不對?”

不對?

顧憑搖搖頭:“沒有不對。”

趙長起擰起眉頭:“但你的表情不對勁啊。”他問,“……你不高興?”

“高興。”顧憑隨意坐下,仰起頭,靜靜地看著高樹,還有那在樹梢間跳躍的,像麻雀一樣活潑的陽光,他輕聲道,“我真的很高興。你知道嗎,我以前甚至想過,如果有一天豫王被封為太子,我該怎麽布局取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