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二日午後,顧憑一行人進入了鳳都。

他這一路,是跟陳晏分開走的。剛到城門,就見那外面聚集了許多人,有些是百姓,有些是世家朝臣的車駕,顧憑聽見周圍紛紛的議論聲,才知道這些人都是來迎接陳晏的。

在他進城的時候,還源源不斷地有人向這個方向湧過來。

這麽大的陣仗,那背後想必是有皇帝的授意了。

他是在用這種方式表示,自己對這個兒子還是看重的,還是願意給他榮耀和尊貴。在收繳了陳晏的冠甲軍兵符後,這種舉動既是安撫,也是在敲打那些心思各異的人,告誡他們這事到此為止,不得再借機生事。

沒過多久,馬車駛入了識青園。

在一眾來迎接他的人中,顧憑一眼就看到了殷涿。

這少年,當初他是應陳晏的命令,把他給留到身邊做了侍衛。去南疆之前,顧憑還曾想過要不要帶上他。但那個時候,他對自己的前路真是不能確定,所以想來想去,他還是將殷涿留在識青園裏,請了武師和夫子來教授他文武雙藝。

見顧憑望過來,殷涿那微微斜行的眼眸,一瞬不瞬地迎上了他。

顧憑朝他揚了揚唇,對其他人道:“都退下吧。”

殷涿走到他面前,顧憑隨意地問:“這幾個月過得怎麽樣?”

“還好。”

吐出這兩個字後,似乎是覺得自己太生硬,殷涿有些惱地捏了捏手指,又道:“我聽說這次在南疆,郎君險些出事……若是下次遠行,可以帶上我嗎?”

顧憑:“我不帶你,並不是懷疑你的本事。”

他想了想,有些事,現在可以點明了。

顧憑道:“我是秦王的人。”

輕飄飄地說出這句話後,顧憑走到花樹邊,望著那交纏在一起,瀑布一般洋洋灑下的藍花紫花,他輕輕道:“我知道你自幼習武,之前給你看過筋骨的武師,也告訴我你於習武一道天賦極佳。”頓了一下,他說道,“如果你想,我可以將你引薦到秦王身邊。”

殷涿斬釘截鐵地道:“我不願。”

顧憑:“你可以再想一想。現在這個時候,跟在秦王身邊,比在我身邊要好得多。”

這是真的。

皇帝這些日子的種種舉動,都表示著他和陳晏的關系在回溫。其實皇帝對他這個兒子,一直是忌憚著,同時又器重著,雖然不曾完全信任,但內心深處,也沒有真的不信任。顧憑想,不知這種復雜的感情,皇帝自己能不能看清?

殷涿果斷道:“我只想跟隨郎君。”

顧憑點了點頭:“也可。”

他換了身衣袍,又驅車前往按察司。

他是按察司的司丞,跟著陳晏前往南疆,也是行按察司的隨行監理之責,回來之後,是必須要去向上峰述職的。

按察司指揮使的辦公之所,在整個衙署的最裏面。顧憑走進去,就看見那院子裏原本蔥蘢茂盛的花草,都給拔得七零八落,一個男子正背對著他,蹲在那裏,擺弄著一株菜苗。

旁邊,那人的侍從愁眉苦臉地道:“大人,你若真想種菜,咱們回自己府裏不行嗎?”

把衙署的院子折騰成這樣,太丟人了。

姜霍笑道:“你懂什麽,獨霍霍不如眾霍霍,這句話便是說,霍霍我自個兒的,哪有霍霍大家的東西快活?”

侍從:……

他的白眼翻到一半,正看見顧憑,連忙小聲道:“顧司丞來了。”

顧憑走過去,也在姜霍身邊蹲下來,扒拉了一下他的菜苗:“這是什麽?”

姜霍:“好像是辣椒苗。”

顧憑問:“辣椒是這個時候種的嗎?”

他對農務其實不大了解,但就那點微末的印象,好像……秋天不是種辣椒的時候吧。

姜霍哈哈一笑:“我種我的,它長或不長,與我何幹啊?”

將一排辣椒苗都給栽進土裏後,侍從們端來水盆和白巾,將他們身上的泥漬給試得幹幹凈凈,然後又退了下去。

姜霍擡頭望向青空,好像是出神,又好像只是靜靜地這麽望著,過了不知多久,他轉過眼,眼眸似笑非笑,又好似望不見底:“數月不見,顧司丞變化頗多。”

顧憑斂了斂眸。

他怎麽覺得,姜霍這話像是別有深意?

看著他,姜霍開顏一笑。

他生得俊逸,歪著頭這般微微一笑,眸光動轉間,有一種說不出的神秘!

姜霍輕若耳語地道:“我以前看顧司丞時,便覺得,你不像是此方天地中人。”

不像是此方天地中人!

顧憑心頭猛地一震,他忽然想起來,這個姜霍是深名天文,通曉星象之術的,他身上流傳最廣的一則傳言,便是當年天下剛剛生亂,雍朝還占據著絕對優勢的時候,他就放出預言說雍朝必破,興亡之人在東南。然後南下轉投了當時在一眾諸侯中還很不惹眼的信陽王,也就是當今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