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軍事基地大門外,顧昀遲撐著傘,看陸赫揚上了駕駛座。車裏沒有任何蔣文手下的人,只有陸赫揚。

開出軍事區後,會有陸承譽安排的保鏢跟著陸赫揚,像過去的十八年裏一樣。

密集的雨點將傘打得不住顫抖,隔著車窗,顧昀遲看見陸赫揚對他擡手揮了揮,像一次十分平常的告別,隨後車子向大道上駛去。

顧昀遲發現自己猜錯了,許則或許是相當合適的人選,能讓這件事以最小的代價得到理想的效果,但其實都是空談,因為陸赫揚從始至終就沒有將許則歸入選擇範圍內。

雨刷器規律擺動,撥開擋風玻璃上的水流,明明是中午,卻必須要開著車燈才能勉強看清前路。陸赫揚平靜地開著車,平靜到有點困,也許不是困,是累。

擺在眼前的問題很多,許則、葉蕓華甚至林隅眠的安全,陸青墨的困境,陸承譽對一切的掌控。原本應該慢慢解決的,現在看來似乎沒時間了,陸赫揚很少做沒有把握的事,但落子無悔,誰也無法保證萬事都能成功,規避了所有錯誤選項後的選擇,也不一定就是對的——或許在某些事情上,根本不存在什麽正確選擇,他只需要確認自己有能力承擔所有後果。

從軍事基地到城區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在繞過一座矮山時,周圍的密林徹底將光線阻隔,只剩車燈的光亮。陸赫揚看了眼後視鏡,保鏢車遲遲沒有跟上來。

二十秒後,車子前右側的車胎發出一聲模糊的悶響,緊接著整輛車在急促的警報聲中猛地朝右側的欄杆傾斜過去。陸赫揚立刻踩緊刹車,穩住失控的方向盤,車胎與路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音。

砰——車頭歪斜著撞上路邊的梁鋼護欄,慣性作用下,陸赫揚整個人狠狠砸在方向盤上,將撐著的雙手撞得劇痛。

他擡起頭,看見有人翻過護欄來到車旁。

許則趕到首都二院的心內科手術室外,池嘉寒已經在了。從學校到這裏花了將近一小時,足夠將他的耐心與冷靜消磨光,在周禎拿著同意書讓他簽名時,許則連簽字筆都沒有辦法握穩,名字寫得歪扭難辨。

周禎很快回到手術室,許則立在原地,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看清,同意書上主刀醫生的簽名好像是李展。

那位頂級心內科專家,之前為葉蕓華做過一次全面檢查,許則以為是巧合,是因為療養院有人請李教授過去,所以自己才沾了光——原來不是。只有他那麽蠢,才會信是巧合。

許則回過頭,走廊明亮而空蕩,陸赫揚還沒有來。

被蒙住眼睛坐在充滿煙味的面包車裏時,陸赫揚感到腦海的某個位置隱隱作痛,遙遠而隱晦的記憶像冰塊在水面浮沉,與現實漸漸重合——那應該是小時候的他。

半個多小時後,車停下,陸赫揚被帶進室內。雨聲一點點遠去,陸赫揚聞到那種因為常年不見光而產生的潮濕黴氣以及灰塵的味道。

有人將他按在椅子上,手腕處傳來鐵環冰涼的觸感,固定住他的雙手,太陽穴的位置被貼上兩塊冰涼的貼片。隨後,眼睛上的黑布被摘下,光並不強烈,陸赫揚睜開眼。

廢棄的地下倉庫,角落裏堆著布滿灰塵的麻袋和破紙箱,右手邊是一張舊書桌,上面放著一個插排,黑色的電線延伸到椅子後,陸赫揚低頭看扶手,這是張簡陋的電擊椅。

腳步聲響起,alpha慢悠悠地從陰影下踏出來,以拿煙的姿勢,將一根細細的注射器夾在指間。

唐非繹看起來既不頹廢也不喪氣,仍然是過得不錯的模樣。他拉了張椅子坐到陸赫揚面前,在燈下盯著他,表情愉悅:“終於抓到你了啊。”

陸赫揚沒什麽反應,一言不發地與他對視,唐非繹“嘖”了一聲:“手機裏應該有定位?可惜這裏裝了信號屏蔽,蔣文那幫人已經被騙去另一個地方找你了,一時半會兒過不來呢。”

“說起來,你還欠我一只手。”唐非繹擡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聽說你要讀軍校,軍校應該不會要一個殘疾人吧?”

順著他的動作,陸赫揚看向那只手,上面爬著一道猙獰的疤,然而陸赫揚想到卻是許則手腕上的煙疤。

“我這個人很記仇,就算馬上要逃命了,也一定要把仇加倍報了再走。”唐非繹站起來,走到陸赫揚左側,按住他的後腦勺,讓alpha的腺體暴露出來,“我現在有個很好的主意。”

他壓了壓注射器活塞柄,針尖頂端落下幾滴透明液體,接著他將針頭抵在陸赫揚的皮膚上,刺進去,一點點把藥水從針管推入腺體裏。

唐非繹扔掉注射器,回到陸赫揚面前,以一種神經質的興奮語氣,像分享一個絕妙的想法那樣,說:“要是你就這麽死了,那太便宜你們陸家了,陸承譽頂多遺憾幾年而已,所以我想到一個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