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沈延非原本要說的並不是這句話。

他感受到姜時念貼在他胸前, 整夜幾乎沒有動過,知道她對他是有依戀的。

他擡眼時,從心臟裏不可抑制地越過喉管, 抵在唇邊的話,是“以後能不能不再想著跟我分開”, 還有更直白的,“我們是不是可以取消協議婚姻了”。

是不是可以坦誠對他有些心動。

是不是能給他多一點也許會被愛的奢望。

但比這些依戀更明顯的,是她始終沉溺在惶恐裏,她根本就沒有從滾下山壁的現場走出來,可能她自己也沒發覺, 這麽靠著他的時候, 她身上一直都在輕微的抖, 不用把她翻過來看, 也知道她在咬唇,咬手背, 來抵禦那些不能落地的怕。

沈延非懂。

她不是怕自己如何。

她怕他出事。

但這些怕, 在她現在完全攪亂的心裏, 不一定真的與愛有關。

他這個時候去逼問她感情,等於是在用這場生死要挾她, 換來的, 只是她摻雜了各種慘烈激蕩的沖動,並不是他渴慕太久的那個真心。

臨時轉話鋒,故意說那句激她難為情的話, 不是為了逗弄或者實現, 不過是想把她從那片絕境的山澗裏撈出來, 讓她不要繼續陷下去。

姜時念身體僵了僵, 沒想到沈延非醒了, 天還沒亮,她屏息看了一會兒灰蒙蒙的虛空,然後動了動身體,把她正被壓著的胸口,又往他手邊送了送。

她紅著臉,還覺得有些不夠,擔心他手臂也有傷,不方便,就慢慢把自己身上新換過的針織衫往上扯了扯,借著被子的遮擋,又繼續扯到更高,直到拉起的衣服柔軟堆到他手上,只要他稍微擡起來,就能徹底去掉這層阻礙,直接享有。

沈延非卻沒動,依然那樣不輕不重地壓著。

姜時念垂了垂眼,不管衣服了,就這麽淩亂地在他懷裏轉過身,面對著他,她沒有擡頭去看他目光,臉埋在他頸邊,小聲問:“你……重傷都在背上,就算我……我真坐……”

她不好意思開口復述,頓了頓,緩一下才繼續,音量更輕:“真坐上去,你後背的傷也不行,再說你失血太多,剛醒過來,還沒恢復,不能做……那個。”

沈延非的聲音在她頭上覆下,聽不出明顯起伏,她也猜不透他心思,只聽到他問:“是因為不能?那如果能呢?”

“如果能……”姜時念在這個假設下,幾乎沒有遲疑地說,“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坐著不可以,你的傷會碰到,換,換一個……”

她說完,以為沈延非會失笑,再低頭過來吻她,也許他還會更過激,為了發泄生死一線之後的心緒波動,真的要對她怎樣,就算不做到底,至少也會撫摸。

但沒有。

沈延非不做反應,甚至他的呼吸聲她都聽不清楚了,他心跳也像被蒙在胸骨裏,在她耳邊漸漸隱匿。

姜時念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山壁下面的平台上,她親眼看著沈延非在她面前沒有意識,呼吸微弱,身後大片幹涸的血跡,而她還一無所知,以為安全地趴在他懷裏,享用他拿最後一點精力搭建出來的伊甸園。

痛苦記憶紮在心上狠狠攪動,她禁不住攥緊他腰上的布料,喘得加重。

沈延非忽然低聲問:“穗穗,在想什麽。”

姜時念離他更近,控制不住地抱他,什麽都沒考慮,直接脫口而出:“想……你那時候閉著眼,我怎麽叫,你都不會擡頭看我,身體被……被血黏在山石上……”

他不醒的時候,她尚且平穩,能理智思考,現在面對活生生的他,躺在他懷裏,她像回到這世上唯一屬於穗穗的巢穴,突然潰敗,那一刹那以為會失去的驚懼和苦痛,再次天翻地覆的把她淹沒,只想手腳並用,把他摟緊。

沈延非閉了閉眼,懸在半空的心像被利刃挑出洞口,血流完了再沒重量地墜回崖底,狼藉地破裂開。

她這是被當時的畫面嚇到了,急切地要回饋他,予取予求,拿自己身體和情感來確認他的安好,回贈給他。

或許有一兩分動心,也都攪在裏面,她自己真能認清嗎。

是他奢望太重,野心太大,怎麽能實現。

沈延非抱住姜時念,撫著她頭輕輕揉著,在她額角上落下吻,不厭其煩地反復碰觸。

他動作有度,克制得如同從前沒有肌膚之親時,姜時念忍不住仰了仰頭,看他的眼睛,主動親一下他咽喉。

他這才覆下來,吻她嘴唇,但並不深入,只是緩緩地廝磨唇肉,等她平復下來,就移開,繼續那樣緊密至極,嚴絲合縫地抱她,像怕她在指縫流走。

姜時念來不及打開唇齒,他就只剩擁抱了,她以為他是傷重,怕親密過度了不好處理,也就跟著按捺下來,臉頰蹭蹭他胸口。

他似是在壓抑,又問了一句:“除了這些,還想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