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姜時念被沈延非按在胸口上, 她清楚感覺到他手指濕潤的血潤過她衣服,透到裏面。

她喘得肺要炸開,卻一點自己的聲音也聽不見, 周圍風聲,山體下面車的報廢聲, 樹木嘩啦響動,疼痛幹渴,生死一線的恐懼絕望,都像是隔著一層厚重棉花,異常遲鈍。

她感官仿佛在跳車後反復的翻滾碰撞裏已經揉碾成泥, 耳朵裏無限擴大的, 只有沈延非劇烈之後, 又慢慢在減緩的心跳。

姜時念張著口, 喉管裏擠壓得刺痛,汲取不到氧氣, 她胡亂攬著沈延非的背, 把他衣服抓破, 手顫巍巍地摸,摸到一手殷紅, 她伏在他身前拼命咳嗽, 眼淚無意識地往外瘋湧。

他到現在竟然還有心思哄她逗她。

姜時念哆嗦著找出手機,先打報警電話,接通以後, 她戰栗地深深吸氣, 找回聲音, 最快速度描述現場, 但因為不熟悉周圍環境, 位置無法提供得太精準。

隨即她手機就被男人冰冷刺骨的手抽走,他口吻還是理智平緩的,簡略把情況說完,保留電量,掛斷。

姜時念用力清嗓子,嗆出鹹腥氣,又被沈延非扯過去安撫,她不敢讓他亂動,極力按著他手臂,轉而給秦梔打電話。

距離這裏最近的是秦家人,應該可以比警方更快趕到,哪怕他們沒有專業能力救援,但只要了解沈延非現在的情況,送下來水或者應急的藥,都比這樣硬熬著要好。

秦梔在電話裏驚慌地叫出聲,噼裏啪啦跑著,大吼著馬上喊人過來。

姜時念掛斷以後,擡頭往上看了一眼,這片幾乎是峭壁的絕境上,樹木其實很少,按她跟沈延非滑下來的地方,中間根本不會途經。

是沈延非抱著她,中途硬是靠身體反應更改了走勢,才用手握住,阻止了絕路,現在從那棵樹的位置開始,一直到腳下的平台,一大片鋒利山巖上,都是他斷斷續續的血跡。

整場事故太突然太快,姜時念腦子還是懵的,滿心空洞,血液都在血管裏凍著,她要把沈延非扶起來,撕開自己衣服先給他盡可能包紮。

他卻如同什麽都沒有發生,巋然不動地繼續靠在那裏,朝她低淡地笑笑:“別慌,電話已經打完了,很快會有人來,把你帶上去。”

姜時念之前還算能穩住,一聽到他這句話,情緒終於崩塌,在山間冷風裏哭著聲嘶力竭:“我上不上去有什麽所謂?!我連傷都沒有受!沈延非我讓你跳車,你管我幹什麽!你真不要命了!”

“你看看我們腳底下就是山澗!如果半路沒抓住,我們會掉下去一起死!”她難以成句,死命揪著他損壞的西裝,手腕不住發抖,“你能不能保住你自己,能不能不要在這種事上發瘋?!”

沈延非沉默捏著她手,眉眼裏沒有半分焦躁,身上溫度卻比剛才更低。

姜時念怕了,比之前命懸一線的時候更怕數倍,她包住他手掌用力揉搓,給他回暖,但根本不起作用。

她急忙把身上外衣扯下來蓋在他身上,他卻雲淡風輕地擡了擡臂,又給她披回去,隨後拉過她,連著衣服一同把人箍住,收緊懷抱。

“我敢拽你跳,就一定能護住你。”

“至於瘋不瘋的……”他聲音慵懶沉澀,“更瘋的時候也有過,你沒看到。”

“退一萬步說,如果我真的護不住,那一起死不好麽,”他下巴抵在她頭頂,低著眼簾緩緩問,“我早就說了,黃泉路也會陪你,是你不敢聽,不敢信。”

姜時念腦中轟鳴,肺腑裏被翻攪得一片淋漓。

沈延非眼睛合上,漆黑睫毛壓著眼瞼,唇上血色一點點被風蝕掉。

他始終不動聲色地摁著她,不讓她起身看見自己狀態,語氣聽起來只是散淡,微微倦啞,其他一切都被隱藏得分毫不露:“但是今天這出意外,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攬,這輛車沒有任何性別特征,事先也沒人知道是我買給你的,連負責全程的許然都不知道,所以對方矛頭也不是對準你。”

“完全是我的問題,”他語速在不著痕跡地減慢,喉結吃力動了動,在頸項上滑出一抹鋒利陰影,“我抱你跳,你就當成是我的責任,不需要有負擔,不用想著欠我什麽,要欠,也是我欠你的,姜穗穗,聽到沒有。”

姜時念喘不過氣,撕扯開的心潮壓抑不了,臉頰壓在他胸前無聲慟哭。

重點是在這裏嗎。

重點難道不是,突發的生死關頭,命在旦夕,任何人的本能都是保全自身,他只要早些推開車門,就可以安全地避險,根本用不著豁出命去賭沒有後悔余地的可能性。

她是他協議婚姻的假妻子,何況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她在圈裏見過那麽多相愛的夫妻情侶,不需要大難,哪怕是利益受脅迫,都可能會一拍兩散。

他手掌高位重權,應有盡有,怎麽能連猶豫都不存在,就拿一副身骨給她做保,墊在她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