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直徑接近五米的圓形湯池, 淡白熱霧飄搖籠罩,染濕睫毛凝成水珠,模糊遮擋住視線, 辨不清是淚意,還是被濺起的池水。

浴衣胡亂堆放在岸邊, 當做臨時的枕頭,長發在上面鋪開,襯得臉頰和纖長頸項白如細釉,皮膚深處又在一波波地湧出血紅。

姜時念迷惘擡眼,隔著氤氳看他。

沈延非雖然人在池中, 襯衫竟然還完整, 只挽了幾下袖口, 但波瀾四起的水面下, 他在強勢地咄咄逼人。

有的人,居然一邊溫柔有致, 楚楚衣冠, 一邊又讓人潰不成軍。

然而她細碎嗚咽時, 他竟還沒有真正開始。

他的耐心在此刻用到極致,寵溺再折磨, 池水本就滾熱流動, 撥人神經,偏偏他體溫更具威脅,讓她在全然接受之前, 非要先為池中再添一點水源。

電視新聞節目裏姜主持人的聲調太過正經, 鮮明對比著此刻。

她被換到暗處的床上, 壓過床尾擺的那束純白梔子花。

屋頂有一處遮板沒有拉起來, 玻璃外還透著暗藍夜幕上的密密星光。

姜時念睫毛錯落間, 只看到面前人內勾外翹的一雙深邃眼睛,比窗外繁星更盛,底色濃黑,折出的光灼眼,紮進心裏,翻攪出無邊熱意。

世界忽然就極速收縮,周圍事都可以忽略不計,縮到只剩下一對近在咫尺的幽沉黑瞳,她眼睜睜看它們在夜色裏清醒地野火燎原,燒掉理智。

姜時念昏昏沉沉想,她怎麽這樣,這種時候多看他兩眼,都要溺斃,他又怎麽這樣,不說話也蠱人,明知後果,還害人沖動地想奮不顧身。

可她跟他之間總是不公平的,她都這麽淩亂,他還沒有徹底荒唐。

外面門鈴好像響了,對講屏幕自動亮起來,溫泉酒店工作人員的聲音夾著外面的微風,恭恭敬敬大概說著過來送餐的話。

姜時念以為沈延非會暫停,時間都好像靜止了一瞬,她深陷海水,怕他再一次冷靜地抽離開,又半途中止,她淚眼朦朧地去挽他後頸,主動擡頭吻他。

然後她才知道。

是她天真了。

沈延非根本沒打算走,他的那些狂熱和瘋,是掩在薄冰之下的,一旦掀起,她就再也沒有退卻的余地。

床邊藏著的長方盒子被攥得變形,包裝撕扯開邊角。

姜時念手指緊緊用力抓著,被沈延非握住十指交纏相扣,擡起來壓過頭頂。

“害怕嗎。”

姜時念聽到他問。

她點頭又搖頭,半睜的瞳仁瀲灩成河。

姜時念血紅的耳朵要被他鼻息燙破,他沉沉要求:“不能後悔。”

她這次搖頭又點頭。

搖頭是不後悔。

點頭是我承諾,我答應你,不管以後如何,不管心在哪裏,這場婚姻真假都沒關系,至少你是熱的,能觸碰的,這一刻我甘願沉淪,只要當下,不問未來。

溫度計的水銀柱飆到最高,碩大氣球被鼓到極致,煙花點燃火光四溢的引線,天穹流星帶著耀目金芒,在這一刻同時爆開。

深山峽谷珍稀的水源無聲滑過枝葉植被,溪流汩汩,船艦已經多次途徑,都不忍心急躁,但如今高大船身火源四起,邊緣不能再拯救,終於調轉方向,明知自身超出了,仍碾過潺潺,不再遲疑。

誰在戰栗,眼淚怔怔地懸住,又從灼熱眼角裏滑出,嗚咽聲碎裂,被吻著吞下。

“穗穗,松一點……”

姜穗穗無處可依,像在海裏飄搖,他不容分說地掠取,又把筋絡搏動的脖頸虔誠地給她獻上,把動脈交付。

她迷蒙著張口咬住他頸側,齒間都是淚水鹹澀,印在她以前咬過的那個血淋淋牙印上。

枕頭扯皺,她大口呼吸也還是無濟於事,斷續嗚咽聲悶在喉嚨裏,被他俯身抱緊,貼在心臟震顫的胸前,她整個人被融進臂彎裏,手忍不住擡高環上他,被完全拖進漩渦。

樓下客廳的古董掛鐘嘀嗒搖擺,等姜時念被抱起洗澡,裹進被子時,她余光掠過床頭兩個拆封的方塊,還有更多倒出來的,被他克制暫緩。

離最初已經不知道過去多久了,她酸得眼簾快要擡不起來,鼻尖哭出來的紅一直退不掉,只是後來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因為最初短暫的疼怕,還是後來激蕩漫長的失魂。

她身上又被穿起簡單的新浴衣,沈延非把她放回湯池,讓她放松靠穩。

她在飄蕩熱泉裏吸了吸鼻尖,筋骨舒展開了一些,剛想說喝,就被喂了水,喝了幾口仍然不夠,她下意識微微張口,還需要。

沈延非盯著她,捧她臉深吻,慢聲低喃:“流的太多了,我再去拿。”

姜時念聽完一秒頭昏,想直接鉆進池裏不要露面算了。

她余光看到不遠處,床單已經被他掀開撤下,疊好放進角落,上面的情況她大概有數,偶爾摻一點紅,大多透明成片,透到底下床墊上,要是被別人看見,她真不如一頭撞死,幸好是他親手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