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第2/4頁)

而後蘭芳一聽馬上要去莊子上住了,也是歡欣雀躍,敏若瞧著,心裏吐槽康熙知道紫禁城有多不受人待見嗎?

暢春園倒是不錯,風景別致、院落清幽,可惜受紫禁城牽連,沒能落下個好。

康熙是有氣性的,問了一回,敏若不願去,他就沒再問了,只是不知哪根筋搭錯了不平,偶爾還要陰陽怪氣地念叨敏若兩句。

說她懶怠了一輩子,老了倒樂於給自己找麻煩,好好的名山大川不看,自願帶孩子去。

敏若連左耳進右耳出的機會都沒給他,將這類言語全當耳旁風了。康熙言辭不大客氣,神情有時也沒那麽平和,不滿都掛在臉上,新進的小宮女小太監有時瞧了心慌,生怕這二位失和,敏若心裏倒是安穩得很。

——若真到了康熙動怒時,反而是要從他臉上看出不滿比較難。

康熙是一身實打實權利蘊養出來的帝王心性,性情喜怒高深莫測,大多時候看著嬉笑怒罵頗為直爽,但若真將他的“爽直”當了真,那就是自己往懸崖邊上走了。

想要在他身邊安穩活命,便必須得時刻提著心思揣摩他想法。

年輕時其實還好些,康熙自掌權一來遇神殺神,一路雖然諸多坎坷,但幾次大征未嘗敗績,年少掌權時的坎坷,便未能磨去他的真性情。

但這兩年,許是父子離心、朝局愈亂,又許是身體日漸衰弱,並上了年歲的緣故,性情也愈發莫測,十分喜怒能示出三分,叫人品覺出來已是難得。

敏若憑著多年深入研究,在揣摩康熙心思這個領域,還是給自己開了點小掛的。

說話時能有點那樣鮮活神情,其實反而是康熙沒有防備和忌憚的表現。

對這一點……敏若應該說什麽?

感謝老板信任?還是提醒康熙別信她,她就是個沒心的女人。

但有時想想,昔年康熙的結縭發妻已魂歸九幽數十載,留下的獨子亦與他離心走到相互提防的境地;後來兩位妻子亦未能與他共白頭,先後撒手而去;而今宮中,資歷最老的惠、榮二妃一個自封宮中、一個不願見人。

原本認為溫柔體貼的德妃一朝露出真面孔,又令他震怒膽寒。

康熙年輕時宮裏就有的人,如今還剩幾個?

剩下兩分放松,便全在這如今還能見到的幾個人身上吧。

敏若年輕時就是宮中頭一等不靠譜的人物,懶怠理事、閑散度日,康熙年輕時覺著這性子除了安分不生事簡直毫無可取之處,如今老來,倒也像習慣了似的,看著也不覺不順眼了。

年輕時一處品評茶酒,老來還能做詩書伴,倒也算是一幸了。

這日康熙忽然來了養樂齋,敏若只得備茶相待,二人坐在窗邊對弈,一面似是漫無邊際地說些閑語,自然多半還是與孩子們有關的。

提起瑞初的時候多些,轉眼也快三十年了,康熙倒是頗為坦然,從未掩飾過自己的偏心。

但孩子們的話題總有說完的時候,談完了去年的文會,屋裏靜了半晌,只能聽到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的清脆聲音。

敏若盯著棋盤凝神思索間,康熙也正看著她,半晌,他忽然道:“當年你姐姐和我說,你這懶怠性子,是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了,讓朕不要逼你,容你安穩閑散度一生也是極好。朕當時不以為意,如今上了年歲,才忽然覺著,這一世裏,就屬你過得最自在快活,萬事不操心。”

敏若苦苦思索許久終於落下一子,這邊剛要張口應答,忽又一連串地“誒唷”,然後伸手就要去捏那枚剛落下的棋。

康熙眼睜睜看著她送子落入自己的陷阱,怎能容她悔棋?也不感慨了,指著她的手振聲道:“你放下!五十多的人了還悔棋耍賴?”

敏若無辜地看向康熙,“我原沒打算落這位置,一時手抖……您是君子,心胸開闊,還不容……”

沒等她說完,梁九功從外頭進來,稟道:“皇上,兵部與工部的幾位大人求見您,正候著呢。”

康熙皺皺眉,直起身來,不放心地對敏若道:“這盤棋朕都記下了,回頭再續,你休得耍賴動手腳!”

敏若不情不願地起身答應著,康熙離開,殿門輕輕闔上,敏若坐回原本的位子,面上的所有表情都已在那一瞬間斂去,目光歸於懶散的平靜,擡手按了按額間。

蘭杜為她添茶,輕聲問:“主子?”

“給瑞初去信,那噶禮萬萬留不得了。”瑞初人還沒回到江南,打著時間差,小報告就送到康熙案前了。

如今是康熙還偏心女兒,若哪日事態局勢一變,可就不好說了。

兩江總督是一方大員,不好擅動,只能徐徐圖之,伺機釜底抽薪,先提醒了瑞初,才有後事可謀。

蘭杜立刻肅容提神,恭敬應下。敏若回頭,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那棋局,半晌,輕笑一聲,擡手輕輕拿起剛才那顆深思熟慮後落下的棋子,轉放到另一個位置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