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太後雖上了年歲,這兩年身子倒還算硬朗。壽宴那日熱鬧了一日,又兼喜悲交加,阿娜日生怕她身子有不好,提心吊膽地守了數日,然太後竟還康健,只是連日望著那幅畫出神,倒是她自個,生生被熬瘦了一圈。

暢春園裏日子清靜,正月裏出了節慶也沒什麽事幹,敏若每日在院子裏抱貓讀書,因有兩盆早春的茶花陸續開花了,芬芳吐露翠翼玉顏,院中一棵老梅也開得正好,給小院添上許多春景,她閑來無事,也在窗邊繪兩筆工筆。

瑞初已經準備啟程回南,這段日子在京中忙碌,未能來暢春園陪她居住,書芳在宮中主持事務——正常皇子的婚事的流程,是先選出幾位福晉的候選人,然後再觀察二三年,擇其優者選之,再賜婚、行婚儀,如此一套流程走下來,怎麽也得個三四年。

但康熙的兒子中不走尋常路的也有之,譬如四阿哥和應婉,就是當年布爾和直接出手內定了應婉作為四福晉,二人成婚格外早,也有布爾和的緣故在其中。

康熙放棄原本看中的、能夠幫助胤禮在軍中立足的瓜爾佳氏選擇了成舟,並直接賜婚,他就已經在裏面投入了成本,也看得出他對成舟提出的治水疏略的期待——沒有個人拒絕得了自己眼前的大餅,區別只在於康熙目前對這張噴香的餅還持觀望狀態而已。

但觀望狀態,不代表康熙會畏手畏腳不動。

一邊是投入了成本,康熙自然希望早日回本;一邊是持著期待,康熙也希望能早日看到成效。

治水畢竟不是一日之功,派了胤禮和成舟出去,還要給他們學習、了解的時間,真到斟酌完善出可行計劃,都不定是猴年馬月的了。

康熙表示他撈出來的“滄海遺珠”就是他撈出來的,天下河道大治水陸安穩的功績回頭若是落在他兒子身上,雖說都是一家父子吧,但總有些不甘心呢。

他,愛新覺羅·玄燁,就要做古往今來對河道事務了解最精深的皇帝,河務之患,就要在他手中終結!

所以小年輕還是麻利地成婚吧,成婚後趕快收拾東西滾去實地學習,從此個勤勤懇懇開始為大清效力。

靳家緊鑼密鼓地籌辦成舟的妝奩,書芳這邊也不得閑,如今還在宮中與內務府商議事項條款。

這段日子阿娜日守著太後,瑞初又不在,黛瀾便日日過來,雖不是時時都有話說,但兩人圍爐坐著,讀書作畫,賞花品茶,也是愜意。

這日正在窗邊畫畫,忽見阿娜日急匆匆走進來,進來便喊:“今兒做的什麽點心 ?快端兩碟來!”

二人定睛一看——好家夥,這六七日不見,怎麽好像下巴都尖了呢?

蘭杜忖了忖,道:“有銀絲卷和紅豆松瓤酥,今早包的小餛飩,叫烏希哈給您煮一碗?”

阿娜日連連點頭,並用力拍拍蘭杜的肩,一副給予蘭杜重任的模樣。

敏若笑眼斜來,打趣道:“怎麽著?你那鬧饑荒了?六七日不見,乍一見面好嚇人的陣勢。”

“熬了六日沒敢睡個好覺,昨晚回去酉時落燈,膳房備的不喜歡,幹脆來你這吃了。”阿娜日揉揉憔悴的臉,過來在榻上坐了,捧著熱騰騰的牛乳茶喝了半盞,嘆一聲:“這才是人過的日子。”

敏若吩咐:“再被一碗紅豆沙藕粉圓子吧。”然後問:“可安心了?”

阿娜日稍微松了口氣,“安心了……我覺著太後的身子沒準比我都好。”

她是說笑一句,其實誰都知道,人上了年紀,身子就是一座紙山,外面瞧著好,卻經不住風雨。指不定那日一陣風吹來,紙就要碎了。

所以這兩年她守著太後,事無巨細都格外用心。太後不僅是她在宮中的庇佑者,更是她唯一能夠朝夕相對的血脈之親了。

敏若攏攏身上的披風,住了筆,捧起手爐來暖一暖手——正月春風料峭,如果不是花實在好看,在窗邊畫畫這件事實在不是人做的。

“太後的身子是硬朗著呢。”敏若記不清這位太後究竟享年多少,但她與康熙前後崩逝,所差年頭似乎並不多。

今年是康熙四十九年,康熙正經還有十二年的活頭呢。

阿娜日笑了笑,不多時,烏希哈親自提著餛飩和點心進來,還有熱騰騰一碗紅豆沙藕粉圓子羹並兩樣小菜,擺在炕桌上也是滿滿當當一小桌,阿娜日不禁感慨道:“我都想來你這長住了,一想到你一日吃兩餐三點,我頂多蹭上兩三頓,就覺得錯過了不少好東西。”

這不到兩刻鐘的時間裏能備出這樣一小桌,可知東西必然都是日常常備的,不管光是紅豆沙就很耗費時間,從頭做起又豈有如此速度?

敏若呷一口茶,有些懶散地摸著踏雪的毛,“生活嘛,總要讓自己過得舒心,就剩這點口腹之欲了,若還不滿足自己,豈不是太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