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第3/4頁)

比他還傷心。

敏若盡量控制自己不因為康熙剛才那一瞬間的表情而笑出聲來,她擦擦眼角,站起身來走到瑞初身邊,拿起宮人手上捧著的喜帕,輕聲道:“此去後,萬望珍重,勿以額娘為念,勿思家土,擡眼望前路。與額駙相互扶持,兩相珍重,攜手共老。”

一半是真心話,一半是女兒成婚必須要說的場面話。

康熙聽了她的第一句,眉心微微蹙起,略有不滿又壓下了,等敏若為瑞初蓋上喜帕,他道:“去吧,莫怕,前路多長、多遠,都有阿瑪在。虞雲那小子若敢對你不好,只管回來找阿瑪。”

眾人看不到瑞初的神情,但聽到瑞初輕輕答應了一聲。

康熙只覺眼睛酸澀濕熱,再不忍看女兒,心中平生出幾分寂寥之感來,好像孩子這一去,從此就再難日日承歡膝下、盡享天倫的好時光了。

但再想想,從瑞初的公主府乘馬車入宮,也不過幾炷香的路程,有什麽難見的呢?

思及此處,康熙略略暢懷一些,顧念大喜日子,壓下唇間的一聲嘆,擺擺手道:“去吧……去吧……”

見他如此模樣,錦妃側過頭去不願再看,拉住弘恪的手不斷摩挲,腦中回憶著靜彤的面孔。

又是數年未見女兒,女兒的眉眼面貌她似乎都難以在心中細細回憶起來了,如今只是覺得諷刺。她又看了一眼低眉順眼的郭絡羅常在,看看面容神情似乎平靜的德妃,心中諷笑一聲。

帝王對女兒的寵愛太珍稀,給出去的也太吝嗇。

就連對瑞初這個七公主……若不是生來有那一場瑞雪,落了個福瑞之名,她們這位皇上,又能疼這個女兒多少?

她垂著眼,看著身邊被郭羅瑪法百般疼愛呵護長大、對郭羅瑪法一片純然孺慕之心的小孫兒,眼中冷冷的,但那份冷然之下,又似乎掩藏著深深的、濃濃的諷刺。

多現實,這就是帝王家,這就是皇帝對晚輩的疼愛。

瑞初成婚,宮裏也只是短暫地熱鬧了一小陣。一個公主大婚,終究是出嫁,不值得讓紫禁城鑼鼓喧天地熱鬧上一天。

目送瑞初乘上出宮的轎輦,如果按照常理,這會敏若應該低頭默默垂淚,然後順理成章地與康熙一起追憶一番舊年時光。

這屬於日常中培養加深感情的基本操作。

但今天,敏若有些累了,她懶得再應付康熙,只想回宮靜靜地煮一壺茶、焚一爐香,然後鋪開筆墨,將女兒今日盛裝容色細細畫在紙上,待數年之後,還能再從中看到今日。

於是她轉過身,對太後和康熙稍微欠了欠,輕聲道:“妾身告退。”

康熙看她一眼,見她面上淡淡的、掩不住的疲色,到底沒說什麽,點點頭,“且去吧。”

而後未過幾日,瑞初回門——滿人其實有些折磨新娘的舊俗,譬如新婦過門後要“熬新娘性”,過門後在炕上一坐就是一日兩夜。

不過顯然沒人敢把這舊規矩往皇家公主身上套,撫蒙更不講究這個,康熙女兒輩中嫁在京中的兩個,蓁蓁當然沒走這流程,不過聽說這舊俗之後掐腰罵了一番,看起來很像把這塊風俗磚翹掉。

瑞初就更不必說了,虞雲本就不是滿人,她身邊陪嫁的一應宮人俱是心腹,內務府安排的嬤嬤們倒是想在公主府耍一耍教管嬤嬤的威風,結果趙嬤嬤早早過去鎮著,她是敏若的教引姑姑,論資歷能砸下紫禁城裏的一重老嬤嬤,那幾人便不敢再說什麽,老老實實在公主府裏低頭做人。

三朝回門時,敏若隨口問了一嘴,瑞初輕描淡寫地表示:“還算省事。”

不過也不能在她的公主府裏久放,這些年她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地盤圈成鐵桶一塊,先不說臟水進來容易汙了池子,只說往自己眼皮子底下混沙子,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硌自己一腳。

如今倒是看不出那幾人背後有什麽人,都是挑選過、確認背後沒有勢力混雜的,但會不會被人收買可說不定。

見瑞初神情,敏若知道她心裏有數,想起從前偶然聽過,說清朝出嫁的公主會受教引嬤嬤的掣肘,尤其撫蒙的公主,竟要看嬤嬤的臉色度日。

哪怕不說瑞初,就她看著長大的那幾個孩子,也都是不可能被教引嬤嬤踩到頭頂上的。

這一朝,若有教引嬤嬤想要降服公主,在公主府裏耀武揚威,那只怕是老壽星上吊,這世上的風花雪月都看膩歪了。

“你的婚事罷了,眼看就是甘棠。甘棠為僖嬪守孝二十七個月,今年年初就出了孝,你皇父那邊遲遲沒有動靜,可正是如此,我心裏才不安穩。”

敏若眉心微蹙,瑞初見狀,小心地問:“額娘您是覺著哪不對嗎?”

“我心裏覺著你皇父看上了一個人,要拴住做女婿。”去年策淩的妻子病重,她暗示太醫院全力救治,然後終究是沒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