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第2/5頁)

那一瞬間,他看見在他身邊挺拔了二十年整、永遠從容不迫的那竿青竹彎了腰。

康熙心裏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握緊她的手。

敏若哭得癱軟在康熙懷裏,康熙輕撫她的脊背作為安撫,湊近了聽到敏若口中喃喃的聲音,“才九年,才好好地過了九年啊皇上……”

她哭得聲音發顫,饒是帝王無情,也非鐵石心腸,康熙心裏怎會好受?

他不顧那些禮教規矩,將敏若緊緊摟住,安撫道:“會沒事的,法喀會沒事的,這小子打小就福大命大,會沒事的。”

也不知是單純地在勸敏若,還是同時也在安慰他自己。

瑞初鮮少見到敏若如此脆弱的模樣,一下的揪心慌亂之後,卻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不應該。

額娘心性堅韌,遇到天大的事也只會越挫越勇,何況如今舅舅傷勢雖兇雖險,卻沒有最壞的消息傳出來,額娘不應該是這般痛苦絕望的模樣。

額娘從來不是如此脆弱的人,也從來不需要別人的安慰。

瑞初忽然冷靜下來,但還是走過去抱緊了敏若。

無論舅舅的傷究竟有沒有性命之憂,但傷勢險重是她親眼所見,額娘這會心裏絕對也不好受。

要論安慰額娘,還是得看她!

瑞初使勁擠了擠,康熙被擠得挪了半步,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看看無辜的、眼裏掛著淚珠兒埋首在敏若懷裏的閨女,又覺著應該是閨女太過擔憂,一不小心碰到他。

唉。

康熙攬住娘倆,眼睛落在隔間裏頭,看著榻上生死未蔔的人,眼中也有些憂色。

好在法喀真如康熙所說的那般 “命大 ”,傷勢雖然兇險,卻還是挺了過來。

只是傷口深,難免感染。太醫也說只怕夜裏發熱,若不能及時退熱,此次便險。

敏若前些年帶領莊子上那些大夫把土方子大蒜素也折騰了出來,她做不出青黴素來,大蒜素將就著也能用,在這個時代,也是消炎的一把好手了。

一經問世,又是廣受關注,那年打準噶爾,大面積運用在軍隊中,廣受好評的同時,也算是撈了重傷的法喀的半條命回來。

這年月,受傷之後一時沒死不算挺過去了,傷後發熱才最難熬。消炎的藥物就是戰場上最稀缺珍貴的。

當年大蒜素能把法喀從同時受槍傷、箭傷的境地撈回來,如今不過遇到野狼,在狼爪和驚馬的馬蹄下受了傷,同樣也能把他再撈回來一次。

只是那被康熙命名為“消熱拔毒神方”的大蒜素不耐久放,所帶數量不多,還得新制,康熙一聲令下,太醫院跟隨來的大多數醫士都忙活去了,敏若留在法喀帳中,不願離去。

海藿娜未曾隨同來塞外,法喀身邊也沒帶幾個人,霍騰雖是晚輩,但他也跟著出去,受了驚也受了傷,敏若不是周扒皮,不可能再把他拉來盯著法喀。

便只能她自己上了。倒也不需要她幹活,只是法喀帳子裏總得有個人坐鎮。

康熙心知自己拉不走她,便沒多勸。

在獵場裏碰到狂躁的狼群不是小事,他還有許多後續事情要處理,蒙古各部的首領們現在正捏著一腦門冷汗在禦帳裏等著辯解發落呢,他得過去。

確定法喀一時沒有性命之憂了,他冷聲吩咐太醫幾句,叫人帶瑞初回去喝寧神湯,又叮囑敏若:“你不要勉強,法喀這回眼見是沒事了,你的身子也緊要。”

敏若沖他欠身,“妾身明白,只是想守著他,等了醒了再回去。要不然他半夜發起熱來,這一帳子的人也必都是六神無主的。”

康熙嘆了口氣,點點頭,看了眼榻上沉沉昏睡的法喀,擡步走了出去。

康熙一走,跟著他的宮人也都撤了,帳子內立刻寬敞了十分不止。

太醫院跟來的醫術高超的太醫們這會都被康熙撂在法喀帳子裏了,確定法喀一時無性命之憂,他們才敢擦一擦腦門上的冷汗——康熙不是嗜殺之人,但方才那樣的事態,皇上那樣的目光神情,真是叫他們在心裏為自己頭頂的帽子捏一把冷汗。

何況榻上躺著的那位不僅是大清戰功赫赫的國之柱石,還是貴妃娘娘的親弟弟。

若醫不好果毅公,哪怕皇上不發落,這事若在貴妃心裏過不去,那也不好辦。

敏若走近內室來在法喀床前坐了,幾位太醫一個個便借口熬藥、開方退了出去。

臨出去前,竇春庭看了敏若一眼,二人不著痕跡地交換了個眼神,敏若心裏那口氣松了,再看法喀時,卻又氣不打一處來。

她先查看了法喀的傷勢,然後指尖搭在他的脈上,眼光恨恨——這小子對自己下手狠啊!

馬蹄踩踏和狼爪抓撓的傷看似嚴重,弄得他通身血肉模糊好像隨時能交代了。可真正要命的傷都是他自己弄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