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第2/4頁)

次日一早,冬葵將帶有敏若筆跡的雲箋帶到果毅公府去。法喀已為女兒取好了額林珠這個滿名,意為珍寶女孩。得到敏若給額林珠取的大名,法喀將額林珠抱在懷裏,歡喜地連喚了幾聲“斐鈺”,才低頭貼了貼女兒的額頭,“聽聽姑姑給你取的名字,姑姑多疼你啊,以後我們額林珠漢名就叫斐鈺了。”

海藿娜的目光落坐在那雲箋上,斐鈺二字之下的一行小字上,“吾家珍寶 願她聰穎靈慧 堅韌不折 一世平安喜樂”。

她笑道:“我今日才這樣深刻地知道,姐姐有多疼你。”

法喀疑惑地轉頭看她,海藿娜笑著繼續道:“若非是因為疼你,姐姐又怎會對這素未蒙面的小女孩有如此的呵護期許……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疼我的緣故。”

“我可是姐姐唯一的一母同胞親弟弟,也是唯一被她親自教養過的!”法喀驕傲地昂起頭,聽了海藿娜的後半句,又沒有那麽神氣了,訕訕道:“姐姐當然也疼你了,不過還是最疼我!”

海藿娜輕睨他一眼,眼中是掩不住的笑意。

她笑罵道:“德行!”

法喀懷裏抱著軟軟的女兒,看著炕上歪著的、氣色紅潤健康平安的妻子,只覺心滿意足,這種幸福,便是給他個玉皇大帝當他也不換!

雖因果毅公老夫人之薨,果毅公家的大格格滿月也未能大辦,但有皇貴妃從宮內賜下的美玉與豐厚的滿月之禮、沒幾日又有貴妃親自賜名,足可見貴妃對這侄女的厚愛,自然也無人敢看輕果毅公府的大格格的分量。

有一個簡在帝心位高權重的阿瑪,額娘是宗女,身為貴妃的姑爸爸又對她疼愛非常,這位小格格就仿佛生在安樂窩裏,似乎注定了會一生富貴順遂、福樂安康。

至於未來的事究竟怎麽樣,誰知道呢?

然後敏若度過了一段舒心愜意時光,康熙不在宮中,她便少了許多顧忌。公主們復了課,她又開始給她們講新的書籍,等遠洋的船隊歸來之後,她們或許又會多上一門新的課程也未可知。

而後便是擇新桂釀酒、選蓮藕煲湯。布爾和臨終前許諾送給她一棵暢春園院中的金桂,從前布爾和院中的桂花總是開得極好,敏若對桂花沒有特殊的喜好,但移一株布爾和的桂花過來植在庭院中,便好像是在這如流水般逝去的光陰裏,留下一分故人的痕跡,安穩地存放在身邊。

在康熙走前,敏若便向他請了旨,騰出手來立刻安排內務府的人去了暢春園,桂花回來被安置在前庭院的角落裏,願它經過一年的休養生息,明年秋日能夠欣然綻放,點綴京師的秋日、帶來滿室的甜香。

布爾和七七那日,敏若至她靈前祭拜了一番,酹酒用的是敏若珍藏的舊釀青梅酒,布爾和在世時非常喜歡,可惜等到她們兩個真正走得很近的時候,已經是布爾和病重之時了,彼時布爾和受身體拖累,早與美酒佳釀無緣。

此為布爾和生前一憾也,敏若不知布爾和死後她祭的酒布爾和還能不能收到,她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以珍藏佳釀祭祀,也只是隨心而為,了卻遺憾而已。

其實按照正常的邏輯推論,經歷過兩次穿越、甚至面對面見到過原主的魂魄,她哪怕不全信,也應該有些相信鬼神之說了。

但敏若依舊不信,或者說是要求自己不信。因為信了鬼神之說,好像就終會信命,然後一步步地,投向神佛。

但她堅信唯物主義,或者說,唯物主義對她來說不只是簡單的一種哲學學說,而是一種象征著曾經的信仰。

她堅信唯物主義,好像也在固守著自己的曾經,讓她無論面對怎樣的困境都咬著牙走下去,不拜神佛、不求神佛,只為自己、只信自己。

唯物主義,代表她的曾經,是讓她堅持下去的信念。

她要自己信這世上無神無佛,命運只在自己手中掌握。

不然那十幾年苦苦掙紮艱難求生,難道只是神佛筆下輕輕一點、一個不緊要的故事、一場無所謂的遊戲嗎?

不。

那十幾年是她用自己的雙手為自己辟出的生存時間,是她為自己謀求來的生命,是她自己算來的生存!與神佛無關,與所謂命數也無關。

她厭棄的神佛,其實不是人的信仰,而是厭煩被人掌控命運的說法。

她的前路,只在自己的腳下走出。

所以她也不願禁錮瑞初,因為她不想做瑞初的那個“命運”。

她要讓瑞初,掌控自己的前路。

至此刻,在布爾和靈前,敏若將三杯酒倒在地上,剩下一只小巧密封的黑陶壇子,被她放入布爾和的靈柩當中。

“答應請你的青梅酒,今日,我來完成諾言了。”康熙回京之後,布爾和靈柩離京的日子便近了。往後漫長的余生,她也不知能去看布爾和幾回,索性便放了一壇酒在布爾和的身邊,一次性將贈一壇酒的許諾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