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第2/4頁)

這樣一個出身高貴的嫡福晉,未來既可以成為四阿哥在朝堂立足辦差的助力,也可以從容在京師平衡各方勢力與宗親貴眷交際,可以說是皇後千挑萬選費盡心思挑選出的,若不是四阿哥與烏拉那拉氏都年歲尚小,她真想緊趕著二人,在自己閉眼前成親。

四阿哥是在宮裏長大的孩子,雖然不清楚皇後提前為他定下嫡福晉的真正緣由,卻清楚這一門婚事花費了皇後多少心血、能給他帶來多少好處,才聽皇後說起時便忍不住流淚,皇後真正閉上眼的那一刻,他便再也忍不住哭聲,伏在皇後的床上痛哭出聲。

殿內刹那間遍地都是哭聲,無論真是體念皇後素日溫柔慈和、處事不偏不倚,還是為了體面好看,殿內眾人都哭得哀慟不已,仿佛死了自己親媽一般。

敏若早知有今日,心中的哀痛其實並不濃重,只是隱隱有些酸澀,眼淚不住地往出流。這樣隱隱的酸澀反而壓得她心裏更沉重,悶得好像透不過一點氣,她便惱今日的天氣,這樣悶悶的,叫人的心情也不好了。

然而被蘭杜攙扶著走出皇後寢殿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方才,在她不知不覺間,外面已下了一場雨。一場傾盆大雨洗去了一日的陰沉悶熱,喘一口氣都是清清涼涼的。

皇後院內擺了早桂,一場雨大,花落了不少,委身於泥土中,那股桂花的甜香卻好像更明顯了,縈繞在人的鼻端。

“娘娘——您看。”敏若立在那裏出神,卻忽然聽蘭杜低聲喚她,她乍一回神,下意識眨眨眼,再定睛卻見天邊一抹彩虹如瓷器上的釉彩,清淡自然地掛在天邊。

想是虹光架起長橋,來接它的星星擺脫束縛、苦難、哀痛,奔向真正自由的天邊了。

敏若怔了一瞬,再回神時,心中那種難言的酸澀也淡去不少,似乎有無形間的一雙手,抓住那些酸澀悲傷,揉成一團,仍向天邊。

“走吧。”她深吸了一口氣,牽住瑞初與安兒的手。

皇後崩逝,靈柩應運回宮中停放行祭禮,康熙今年大概不會再回暢春園了,她得帶著兩個孩子回去,快些收拾東西。

從皇後的院裏出來,她與德妃短暫地碰了一面,清晰地見到德妃面色平靜地立在院外、注視著皇後的寢殿,眼角卻忽然落下一滴眼淚,淚珠晶瑩劃過臉頰留下長長的淚痕,德妃注意到她的到來,若無其事地轉過頭,沖她微微欠身。

敏若思緒一時有些復雜,面上卻客氣地向德妃頷首回禮。

大清皇後的喪儀極盡復雜,敏若曾親自守著孝昭皇後的靈柩直到出宮,參加了一整套繁復的皇後喪儀,算是有經驗了。她的體力又好,叫一眾宮妃、小孩子們叫苦不叠的喪儀,對敏若來說倒是很輕松簡單。

喪儀之禮繁復,卻比不過人內心對逝者逝去的悲慟哀傷,真正沉浸在悲痛之中的人,是感覺不到勞累疲憊的。

因為心早已經被悲傷占據,分不出給其他情緒的半點地方。

看著執著跪在皇後靈柩前不肯離去、食水不進的四阿哥,敏若頓足在殿外,輕聲問罄音,“德妃可曾來過?”

嬪妃們自然日日都來舉哀行禮,罄音知道敏若問的是什麽,同樣用微不可聞的輕聲回答:“來勸過一回,阿哥執意不走,德妃娘娘便沒再勸。只是……出去的時候神情恍惚,似有些傷心的模樣。”

先後、德妃、四阿哥,這三人間的關系似乎結成了復雜無解的死結。敏若皺了皺眉,也感到有些無奈,思來想去,還是擡步回了永壽宮,挽袖親自下廚,做了幾碗不放豬油的紅棗味粟米蒸糕,熬了一小鍋玉竹麥冬茶——幸好都是簡單東西,又有烏希哈在旁打下手協助,敏若的“廚藝”並沒有發揮的余地,吃食飲品出鍋,賣相滋味都不錯。

她裝了一份給四阿哥和安兒一起吃的,叫安兒提著小食盒送去,想了想,還是叫人另裝了一盒,送去乾清宮給康熙。

另外兩份留在永壽宮裏,她捏了一小塊蒸糕給瑞初,親親女兒的小臉,叮囑道:“額娘陪著哥哥去一會,馬上就回來,瑞初先吃糕墊著,等額娘回來咱們再一塊用晚點,好不好?”

瑞初乖巧地點頭。

站在永壽門下,目送額娘披著黃昏落日的余暉,牽著哥哥的手往東六宮走去。

她知道,等宮殿裏點起燈的時候,額娘就又會回到她的身邊,將她抱在懷裏、摟在身邊,與她一起吃點心、讀書。

她在愛裏長大,從小到大最堅信的事情就是無論額娘走去哪裏,都會很快回到她的身邊,她與哥哥,都是額娘最珍視的、世上再無其他的珍寶。

先後暫時停靈之地,敏若駐足殿外,看著安兒費勁地提著食盒跨過高高的門檻,走向孤零零、端端正正跪在靈前的四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