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第4/4頁)

她與康熙走在宮道上,皇貴妃要去寶華殿拜佛,她與康熙回永壽宮,路上她道:“妾覺得您的想法很好,額駙是不能太上進,若是一心上進,豈不是冷落了咱們瑞初?還是找個知冷知熱的好。……瑞初如今還小呢,妾也是不敢想她日後成婚之事,若能如您所說的留到十七八九,真真兒是最好的了。”

康熙聽她這麽說,轉過頭看她一眼,笑了,然後感慨著道:“朕也只想讓瑞初長長久久地留在咱們身邊,就在京師裏成家生子,有了什麽委屈立刻就能來找朕給她做主。額駙若敢給她氣受,大不了咱們換一個。”

滿族最初的民風確實頗為開放,和離再嫁的女子頗多,是後來受儒法禮教影響愈深,對女子的禁錮要求也隨之愈深愈嚴苛。

康熙此人,明面上崇文重儒,也如前朝舊例對貞潔烈婦多有褒獎,但偶爾私下言語間,還是會流露出一些早滿風氣。

或者也可以稱為雙標。

敏若作為瑞初的母親,本應為他這句話而動容的,但此時心情卻突然壓抑起來,好像有一股無名的火氣在她心裏橫沖直撞,面上與康熙笑盈盈地交談著,心裏卻百感交集。

幸而回到永壽宮沒多久,乾清宮便有大臣求見,康熙離去了,蘭杜才走進來,軟聲對敏若道:“公主與阿哥都午睡呢,等醒了再來給娘娘請安……您是心裏有什麽不痛快嗎?”

敏若的情緒一向不上臉,好像她的臉、眼睛和心是分開的兩個系統。也只有與她日日相對、又對她的情緒格外留意的蘭杜,才隱約覺出幾分不對來。

敏若擡頭看她一眼,搖了搖頭:“我沒事,只是有些累了。”

蘭杜才放下心,道:“那奴才服侍您寬衣歇下吧。”

敏若再度搖頭,道:“你去歇著吧,我自個歪一會。”

蘭杜應了是,小心地退下了。

留在敏若自個在殿裏坐著,好一會起身倒了一碗溫茶,難得摒棄儀態,蜷膝伸出手臂抱著腿也抱著那碗茶,靜靜坐在炕上。

她剛才那一瞬間,忽然想,所以皇朝為什麽終將被取締?

因為常說天子作民父母①,可有幾個皇帝能真正地做到愛民如子?有時候百姓也只是穩固皇權地位的工具,在皇帝心中,至高無上不可動搖的永遠只有皇位權利江山綿延。

所以為了江山穩固、斯文禮教的名聲,哪怕皇帝自己心裏覺得女子和離再嫁沒什麽大不了的,還是會大肆褒獎宣揚貞烈女子。

因為那是“禮”,滿族皇帝需要禮,需要重禮斯文的名聲。

而這其中女子的選擇是什麽,並不重要。

甚至天下人的想法如何也不重要,因為皇帝最終看中的還是士人階級,能夠直接影響他的權利名聲的那一部分人的看法,百姓對他們來說只是搭頭——至少對大多數皇帝而言。

她應為康熙對瑞初的偏愛而歡喜,可實際上她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心裏只有一股悲哀。

她對處理這種情緒其實很有經驗,向生的欲望可以讓她快速消化掉所有不良情緒,她只是有些想家,所以不想與人說話,只想安安靜靜地坐一會。

廿二是先後的忌辰,敏若向康熙請旨借機出去溜達一圈,法喀隨行護衛,康熙本也打算同行,卻被文華殿修建成、祭聖賢先師的事情絆住了腳,只能交代法喀小心護送。

然後在敏若臨動身前一天快樂地來到永壽宮抱走了瑞初。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康熙帶瑞初,敏若自己帶安兒,一人一個孩子帶,很公平。

……其實敏若是打算自己出門清靜清靜的,安兒現在小嘴實在是太能叭叭了,過了一個年,他話說得愈發得溜了。

敏若有時都忍不住懷疑自己小時候是不是也這麽能說,好容易鉆個機會空子出去溜達溜達,結果還因為各種原因不得不帶上了這只小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