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3頁)

“什麽事情值得您想得這樣入神?”蘭杜笑吟吟地隨口一問,一面將她的兩縷頭發利落地交錯盤上挽起的纂兒,用一支短銀珠花固定住,手上的動作半點沒亂。

敏若輕輕吐出一口氣,“我是忽然想起陸遊的詩,想火軟蠻氈咱們都有了,要不要養只貓兒來玩。”

結果就此聯想到上輩子一些不太美好的記憶,被剝了皮、血淋淋的貓兒的屍體,也是寒冬裏,已經被凍得僵硬了,眼睛卻瞪得溜圓,她當時好像還能從那雙眼中看出無辜與痛苦。

那樣的冬日裏,滿地都是凈白的雪,早晨甫一推開屋門,卻見門口血淋淋的一片。

那之後敏若連著做了半個月的噩夢,從夢到那只貓兒到夢到自己也被剝皮血淋淋地躺在雪地裏,那是她第一次直面封建社會宮廷權利傾軋的殘酷。

也是從那以後,她步步小心謹慎為營,宮裏偶爾竄出的野貓野狗她也不敢再喂一下。

因為她身後時刻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盯著她這顆棋子,不容許她生出一分逆心。

那只貓兒就是給她的警告。

蘭杜這樣一問,方才那些強壓下的回憶又紛湧而來,敏若挺直了脊背坐在軟墩上,注視著銅鏡中的自己——不過後來她也算報復回去了,一壺牽機斷了她的腸,也帶走了那幾個視她為爭鬥間棋盤上的棋子的人的生命。

一帶三,不虧。

敏若對著京裏扯了扯唇角,算是一笑,一旁捧著花水的迎冬一擡頭正對上她這一笑,霎時間只覺脊背一涼。

隨後定睛一看,只見敏若神情一如往昔的溫平和煦,便當是自己眼花看錯了,一邊提起神心裏告誡自己當差上心,一邊笑著道:“您若想,養只貓兒玩玩倒是也成,咱們院裏的小真她家額娘就很會養貓,也會相貓,叫她給您挑只好俊的來。”

“不了。”敏若淡淡一句,迎冬看出她不想再多言的意思,連忙閉口不談。

想到上輩子死前硬睜著眼睛時看到的那仨貨疼得滿地打滾的樣子,敏若心情又開懷舒暢了起來,將剩下的小半碗牛乳燕窩桂圓羹直接喝酒似的一口悶了,問:“法喀在哪呢?”

“小公爺一大早上就到那邊莊子裏練騎射去了,他說在這邊練怕吵著您,武師傅也在那邊呢。等會回來陪您用早膳。”迎秋捧著衣裳從裏間出來,笑道:“小公爺可是緊著您了,哪家姐弟有這樣親厚的?我那弟弟看我一天天烏雞眼似的,可是比不來。”

那小子是還愧疚著呢。

愧疚著也好,心裏有火氣才會有拼勁。

紈絝子弟為何會紈絝?還不是家裏什麽都給足了,不拿根蘿蔔釣著,只會把孩子的心氣都給磨沒了,最後覺著反正我生來就什麽都有了,還奮什麽鬥,跟家躺著就是了。

敏若道:“等會吃過早飯咱們到那邊靈慶觀裏頭去,不帶法喀,叫他專心上課,帶幾個從家帶來的護衛跟著就是了。你們誰想去就去,不想去的留下看家。”

迎秋就笑,“您這說的哪話啊?有出門的機會,不說我們,底下的小丫頭們也必定都擠著搶著要跟,都得爭著跟您出門呢,哪有想留下看家的。”

“我正想說呢,蘇裏嬤嬤的身子一直沒有好轉,你今兒留著照看她,等下回我進城逛街市再帶你去。”敏若叮囑道:“千萬好生照看嬤嬤,也是我近來也有些不適,怕過了病氣,不然也要去瞧瞧嬤嬤呢。”

迎秋打小跟著原身在內宅裏,舒舒覺羅氏掌家,過的是很平和的日子,她倒是沒那麽多的心眼,聽了雖有些失落,又歡喜於敏若看重她額娘,哪有不應的道理。

其實蘇裏嬤嬤為何病了?還不是敏若那日喊蘭杜的弟弟蘭齊跟著她男人學些經濟事務,敏若的話說得好聽,說她要再買個山頭往後事情多了,多幾個能幹的人好分擔,可在蘇裏嬤嬤心裏,那分的都是她男人與她兒子未來的權啊!

她心裏一個不舒坦就犯起老病來,還當如今的三格格還是如從前文靜柔順心思敏感的鈕祜祿·敏若那般好拿捏心思,她一生病,買通大夫說她是“心情瘀滯、悶悶不安”導致的病症,三格格自然會聯想到她家中的事,屆時再與她男人兒子演出戲叫迎秋透話給三格格,三格格對這些乳母一向尊敬厚待,那不就把那蘭齊小子頂回去了嗎?

可她沒想到如今的敏若是真對得起鈕祜祿這個姓氏的至尊版·鈕祜祿敏若,半點沒按她的路數走,各種口頭慰問倒是關懷備至,其實算著打從她“生病”開始到如今,就分給她兩碗米粥一碟點心,還直接嚴令堵死了廚房,現在廚房每日送給她的都是清粥小菜,迎秋這個親生女兒也被敏若忽悠了去,嚴格遵守“醫囑”,到現在每天一點油星都肯給蘇裏嬤嬤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