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奶鹽(第3/6頁)

她吃飯的地方。

窗外風停雨歇,徹首徹尾洗禮過的天不再陰晦,夜幕慢慢變得朗潤。

時間一分一秒擺渡過去。

後座,賀司嶼眸光下垂,焦距不定,指尖摩挲著左手小拇指的銀色尾戒,極緩極慢地撥弄,一雙眼裏死寂得沒有半分情緒。

腦中一幕畫面閃過。

深夜裏雷鳴轟聲,幾乎掩蓋了辦公室暗門內的聲嘶力竭,窗外暴雨滂沱,洶湧得像是海面翻倒,一道刺眼的閃電把黑暗撕得支離破碎。

刹那,映得床底亮如白晝。

也是在那一瞬間,眼前啪嗒掉落下一只男人的斷掌,掌根刺出白骨,血肉模糊,鮮血汨汨浸濕地毯……斷掌小拇指上的銀色尾戒松動了,墜落時滾進床底,在手邊停住。

兩聲雷的間隙,有另一個男人暴怒低吼下,斷斷續續的剁肉聲。

□□殘碎,鮮血四濺。

賀司嶼猛地閉上眼,竭力壓抑著就要變急的呼吸,轉動尾戒的手越捏越緊,手背繃起道道青筋,透露出怒恨的痕跡。

還是不能想。

後座有他隱忍的粗氣,徐界感覺到他不對勁,心下一驚,恰巧望見走出餐館的那道身影,他果斷出聲:“先生,是蘇小姐。”

賀司嶼喉結滾了下,慢慢擡起眼。

女孩子一只手拎著牛皮袋,一只手裹住大衣,從亮堂堂的餐館門口走出來,一頭濃密長發垂散著,夜風吹過,揚起柔軟的弧度。

顯然是看見了他的車,她怔愣住那麽兩秒,而後肉眼可見地驚喜,靴子踩過地面濕漉漉的水光,小碎步跑向這邊。

後座的門拉開,她一矮身,鉆進來,又砰得關上車門,外面冷,帶進一陣寒氣,清涼感隨呼吸直透進體腔。

賀司嶼倒是清醒了幾分。

入目,是她喜出望外的笑臉:“你是在等我嗎?”

她眼睛亮盈盈,笑容很清澈,莫名有種凈化萬物的感染力,他思緒裏的混沌仿佛都被一下子驅散了。

賀司嶼眼底有淡淡不易察覺的波動,薄唇輕抿,不形於色,低聲問:“結束了?”

只過去半小時。

“還沒呢。”蘇稚杳低頭去翻牛皮袋:“我說太晚了,我得回家,打過招呼就提前走了。”

她拿出袋子裏的餐盒,笑眯眯伸到他面前:“紅糖糍粑。”

賀司嶼目光從她臉上,落到餐盒。

“可好吃了,我怕你沒吃飯,就打包了一份。”他半晌沒接,蘇稚杳直接自己打開盒蓋,拆了雙筷子,夾出一塊。

獻寶貝似的,遞到他唇邊:“你嘗嘗,還熱著呢。”

賀司嶼垂眸,那塊糍粑表皮焦脆,上面泛著紅糖融化後晶瑩的糖光。

當時那節骨眼,他很難不聯想到白色的骨,濃稠的血,不由陣陣反胃。

但女孩子那雙靈動的眸子含著淺淺哀求,這樣望著你,任誰都忍不下心拂她意。

滯住頃刻,他緩緩低下頭,咬住。

“好吃嗎?”蘇稚杳滿眼期待,仰著臉巴巴看他。

他慢慢咀嚼,面不改色低“嗯”一聲。

下一秒,賀司嶼就見她開心地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笑容裏洋溢著愉悅而滿足。

忽然他又覺得,口中的東西也沒那麽難以下咽。

回到梵璽後,賀司嶼早早回了房間。

今晚他再騰不出更多精力。

蘇稚杳在沙發陪二窈玩了會兒,二窈暖絨絨的一團,窩在她腿上啃一只帶鈴鐺的玩具球,啃不動,弄得鐺鐺響,蘇稚杳把球拿開,它伸爪子去夠,夠不著,軟綿綿地趴到她身上,粉熱的舌頭一伸,突然往她嘴巴上舔了一下,癢得蘇稚杳笑著直躲。

回房間前,蘇稚杳看了眼主臥緊閉的門,底縫透出光亮,他還沒有睡。

一想起晚上他失控瀕死的樣子,她心就麻麻的,安不下去。

飯局上,她忍不住用手機查過。

Estazolam,治療精神障礙藥物,用於急性發作時的短效鎮定藥。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蘇稚杳真不能相信,賀司嶼這樣的人,居然會有心理性精神障礙。

她靠著房門仿徨很久,良心過意不去。

今晚看到他車的那一刻,她深刻感受到自己從始至終都在利用他,闖進他的生活,根本不是所謂的鐘意,就是想要把他當做許願池索取,視他為希望而已。

自私的利己主義。

起初她心裏只有自己,可現在,她又想不開了,覺得自己的行為簡直糟糕透頂。

媽媽說,只要開心,自私一點也沒關系,但面對今晚的賀司嶼,她做不到,甚至想要盡可能還回去一點好。

就像前半生殺戮太多的人,跪在菩薩跟前,迫切為自己的後半生贖罪。

主臥落地窗前。

賀司嶼仰靠在沙發椅裏,胳膊松散搭在扶手,垂落的指尖握著一支雪茄。

他擡過雪茄,咬住抽了一口,唇齒間嘗過一圈,慢慢悠悠吐出,青白煙霧彌漫過他淩厲的下頷,迷離著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