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殿下

正文第一二九章

秦寺卿用了最笨的辦法,不管是尚書總督還是革職在家,抑或官位平平,只要曾歷任官學館長,他便用最笨的法子,自賬目查起,連帶一應當年相關人士,悉數問一遍當年。

縱當年遙遠了些,賬目亦稱得上清晰,但哪兒就沒說辭不一致或是有心說辭不一致的人呢。

大理寺為此出動上百人手。

秦寺卿得了齊尚書的提點,“這件差使是太後娘娘、陛下交給公主的,公主對你十分信任,不要辜負公主的信任。”

秦寺卿對榮烺了解不多,但那日在宗學也見識過榮烺的脾氣,相較於溫文爾雅的大殿下,公主年紀雖小,卻比大殿下要厲害幾分。

心下莫明一動,秦寺卿道,“我這‘代大學士’的主意,莫不是公主殿下的意思?”他不算朝中高官,朝中從來沒有“代大學士”的工種。接到聖旨以前,從未想過還能以大理寺卿的身份繼續查此案。

齊尚書晃了晃杯中茶水,“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這差使一直是公主在管,若無公主矚意,如何能讓你繼續查呢?”

秦寺卿嘴中發苦,齊尚書似笑非笑的問一句,“覺著這是苦差?”

“像是身陷泥淖。”秦寺卿道,“眼下雖無明顯證據,我大膽推測,可能最後也只是吏治的不足。官學裏能得一些好處,這約摸是官學的約定俗成。你拿一成,我拿一成半,他拿兩成,後頭就有人拿三成、五成,慢慢的,幾十年過去,忽然間一查,露出這等不堪。要說誰最壞,可能也沒一個最壞的。”

他“代大學士”一場,也許,只能查出這樣的結果來。

齊尚書側了側身子,看向秦寺卿,“人永遠不能傲氣,也永遠不能小看旁人。”

這話令秦寺卿不解,“我哪兒傲氣了?更不敢小覷誰。”

“真正認真查的案子,與敷衍推斷的案子是完全不一樣的。刑部的堂官兒難道比大理寺遜色,這案子為什麽會轉到大理寺手裏?”齊尚書問。

“我聽說是公主不滿刑部的進度。”

“消息挺準確。”齊尚書贊許,“你比刑部強的,不就在這個地方嗎?案情枯燥、如陷泥淖,都不要緊。你得明白,最要緊的是,事無巨細,你都為公主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為,將來看到你奏章的不只是公主,還有太後,還有陛下。”

這差使的確枯燥難辦,卓寺卿卻是被齊尚書提點出一身冷汗,風襲來,涼浸浸的貼著身上的官綢裏衣,更添涼意。

他猛然一個警醒,“先生,我明白這其間厲害。哎,也不知怎地,以往查案從未覺著這樣沉重。”

齊尚書笑了笑,雲淡風清的說了句,“大概是太多人找你說了太多的話。”

秦寺卿一怔,此案容易費力不討好是一定的,但還有其他的,許多的,旁的話。齊尚書對他道,“在商言商,在官言官,在差使言差使,也就是了。”

年輕有為如秦寺卿,在這樣危機俱存的機遇下,也不是很能穩得住。好在,他有一位不錯的老師,秦寺卿定一定神,自尚書府告辭,回家後繼續琢磨案情的事。

秦寺卿穩住心神,每隔三日便去萬壽宮求見公主,匯稟差使進展。即使平時沒空,休沐日不休沐也要去的。

說到這事,也令秦寺卿有些郁卒,秦寺卿當然知道考校官學最初是由公主提起的,他還知道,官學之所以突然翻車,就是因為前任官學館長是個不長眼的瞎子,竟然在官學的錄取考試中,十分瞎的將公主手下的弟弟絀落。

估計公主是覺著丟了顏面,大為不滿,故而將官學徹底翻了個底。

秦寺卿是位清秀俊雅的官員,口才亦不錯,能把枯燥的案子講的格外生動。因為要查幾十年前,大理寺的進展並不算快,秦寺卿便與公主講他查案的思路,從這些年的官學任職官學入手,從陳年賬簿入後,如何查找當年之人,每個人的口供要做對比,有不同的地方,再重新調查。

當然,官學的一些貓膩也逐漸在秦寺卿的調查中露了出來。

最初官學是太、祖皇帝登基後設立的,當年能在學裏讀書的,都是一等人家的子弟,能在官學任教的,皆當代大儒。

官學的一應供給,悉從戶部撥放。

最開始,當然沒人敢伸手。

但慢慢的,在官學就任,尤其管理采買、賬簿的官員發現,一等人家的子弟,出身地位擺這兒,富貴前程鋪路,且都年輕氣盛,便有一些子弟不屑於官學飯食,每日飯菜總能剩下許多。

這就有些浪費了。

最初是減少采買,但沒人傻,花不了這些銀子,官學的銀子用不掉,下一季度,戶部的撥銀便減少了。

太、祖皇帝還曾下口諭嘉獎當年給朝廷省銀子的博義館館長。這些都在官學的記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