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殿下

正文第一二八章

二十年前,世祖皇帝薨逝,幼主登基,權臣輔國,太後與林相因朝政之事,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彼時,秦寺卿還在國子監讀書。

咚咚咚。

門被敲響,推開門,是秦寺卿用慣的族侄,旁邊站著禮部的司禮官,司禮官手中捧著一套朱紅官服,是給秦寺卿送官服的。

畢竟,哪怕“代大學士”,那也是正一品,朱袍方是正一品的體面。

秦寺卿道聲費心,令族侄收下,客套兩句,請司禮官下去吃茶。

秦寺卿將趙尚書的筆錄翻來覆去看了兩遍,索性合上,背靠官帽椅,雙目輕闔,養神片刻,又取出手下整理出的,二十年來官學的官學任職與官學調動名單,還有這些年官學采買的單子出來。

官學的賬目自然不會有什麽明顯問題,秦寺卿也是刑訟老手,精妙的案件、精明的犯人,他都見識過。

對付這樣精道人,秦寺卿的辦法是——用笨法。

從這些名單上找到尚在世的老人兒,各衙門都有些灰色收入,如果趙尚書如實說出來,銀錢多寡其實幹系不大,畢間官學撥銀有限。

但趙尚書說的這樣幹凈,秦寺卿反認定他,一定有問題。

秦寺卿召來心腹,按名單一個個排查。

他的目光落在朱袍之上,傍晚一落衙,就乘車往齊尚書府上去了。

春闈已過,如今齊尚書正是清閑時光,落衙回府尚在換衣,就聽侍女回稟,說秦寺卿到了。

“請少章到薔薇園六角亭略坐,我一會兒就過去。”秦寺卿,字少章。

時下文人多愛梅蘭竹菊,獨齊尚書偏愛薔薇牡丹這樣濃艷花卉,特意修蓋薔薇園,如今花開正好,馥郁芬芳。

六角亭畔也植了爬藤的薔薇花,順著藤柱蜿蜒而上,夕陽下花色愈艷,仍有蜂蝶在花間忙碌飛翔。

侍女捧上香茶佳果便退下了。

秦寺卿與齊尚書非尋常交情,端起茶吃了一口,望著園內盛景,不禁感慨,“先生過的真神仙日子。”

齊尚書曾做過國子監博士,正經教過秦寺卿功課。二人私下關系亦佳,秦寺卿便常以先生稱之。

“怎麽,你日子不好?”齊尚書一身月白常服,含笑走來。他總有些道家的灑脫,手中握一柄折扇,輕敲掌心,邁入亭內,打趣秦寺卿,“你現在可是朝中第一紅人。”

秦寺卿起身相迎,對齊尚書一揖,被齊尚書折扇托住,“你又不是在禮部任職,怎的這般多禮。”

秦寺卿知齊尚書向來放達,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也沒再堅持,先請先生坐了,自己才坐下,“先生,我真是在火上烤了。”

“那當然,不烤怎麽紅。”齊尚書玩笑一句,不再打趣,問秦寺卿,“這是好事,何需這般苦惱。”

秦寺卿想想他這開天辟地頭一個的“代大學士”就打心裏悲催,他不論與陛下、還是太後,都稱不上簡在帝心。

秦寺卿道,“不瞞先生,自兩宮令我繼續調查官學一案,家裏外頭,已有不少人提醒我。”頓一頓,秦寺卿並不瞞齊尚書,“官學案情簡單,兩位大人都是官場老前輩,縱使這案子查清楚,怕我將來也落不得好。”

“那你接這案子做什麽?”齊尚書問。

“這原就是我查的案子,陛下交待下來,我當然要接。既做事,便不能怕。”秦寺卿能在而立之年“代寺卿”職,自然有其過人之處,他道,“今日我過來找先生,也唯有先生能聽我散一散心中悶氣。還有事想跟先生打聽。”

“你說。”齊尚書心中已猜度幾分。

“趙尚書做官學館長時,先生正在國子監做司業。國子監說來也是官學,而且,國子監屬禮部管,官學歸翰林,同行相忌,即使裏面學生來源大為不同,想來先生也會聽聞一些國子監的傳聞。”秦翰林道,“我便是與先生打聽這事來的。”

一陣晚風襲來,煞是清涼,齊尚書合攏折扇,“你那時也在國子監,難道沒聽過一些暗地裏的傳聞?”

秦寺卿道,“當時學生裏傳言很多,有時飯菜過簡,大家就會私下說是廚下克扣了。旁的,無非就是一些猜度,也有學生給博士、助教、教授賄賂的事。”

“你現在是真婉約。你那會兒不還來我家賄賂過我麽?”齊尚書戳秦寺卿老底,秦寺卿俊臉一紅,連連道,“學生當年年少無知。”

“挺好的。”折扇豎起來撐著下巴,齊尚書十分懷念當年被秦寺卿賄賂的歲月,可惜秦寺卿不賄賂他很多年。

秦寺卿為案子焦頭爛額,一看齊尚書的模樣便知此人神思飛遠,不知何處去了。忍不住輕輕一戳齊尚書手臂,叫他,“先生先生。”

“唉呀,別急,我正給你想哪。”齊尚書端正姿態,“衙門平時也就是過年過節發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