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風聲鶴唳

太子殿下要歸都的消息, 不脛而走。

靖都裏人人交口相傳,百姓們都是面露喜色, 不少人家都張燈結彩, 民間還傳唱起太子殿下功績的童謠。

太子登大寶之期尚不知何日,竟已有人人歌功頌德之勢。

燕熙在西境聽到這些消息,陷入沉思。

梅筠也聽聞了, 他心道不好,星夜縱馬趕來竹宅, 在外院的書齋等著。

又下雪了。

梅筠擡手接住雪花,看它在掌中化為冰涼的水。他的焦躁稍止, 只要到了燕熙附近,他就能獲得片刻寧靜。

燕熙逐漸成為了所有人的主心骨,於梅筠亦然。他與燕熙一同長大,曾日日對燕熙耳提面命, 燕熙對他言聽計從,那時候每日都在想燕熙要如何才能獨當一面。

如今換作燕熙做他的主。

梅筠想, 他算是心願達成, 只是燕熙身旁的人換作了別人。

他很難不惆悵, 卻又無可奈何,燕熙變成了他夠不著的神明,他俯首稱臣, 不敢露出半點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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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筠等了片刻, 聽見裏頭傳出動靜, 內院的門吱呀打開, 溫演提了燈籠出來, 一擡眼就與梅筠四目相接。

梅筠與溫演時常有公務往來, 彼此交換個眼神就知道此事嚴重。

梅筠跟著溫演一起進到書齋。

溫演掌了燈, 望著外頭的雪嘆氣:“梅巡撫深夜來訪,想是為著同一件事?”

梅筠神色凝重地點頭:“督台大人……咳,殿下是何態度?”

隨著燕熙的身份逐漸公開,他們都改口喚燕熙殿下,這樣的改變詭異地與時局同步,兩人都是一怔。

溫演逐一點亮書齋的燈燭,又到門邊去喚侍從燒炭上茶,安排妥當,他一邊擦手一邊說:“如今信息不足,殿下也難以判斷。”

梅筠幫著把書案上的墨推開說:“我瞧著此事,不止於面上的情況,背後大有文章,牽扯甚廣。”

外頭夜風更重,一隊腳步聲穿堂而來。

梅筠止了話,擡頭正見燕熙與宋北溟並肩進來。

燕熙大約已沐浴過,披了一件白裘大氅,毛絨絨的領子暖著頸子,襯得那病後的尖下巴添了幾分靈動,兩片唇似乎也多了些許艷色。

這比梅筠想象的病容要好上許多。梅筠難掩關心,側眸去瞧燕熙的手,只是燕熙的左臂藏在白裘裏頭,掩在素錦下面,梅筠什麽都看不出來。

梅筠還待再看,撞上了宋北溟的目光,他倉促地垂眸,不敢露出半點覬覦貪慕之態,只能滿心酸楚地低下頭去。

衛持風沒跟進書齋,在外頭把門帶上,再遠一點暗衛自覺地換哨。

梅筠聽著,覺出竹宅的安保更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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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來議事,淩寒有心了。”燕熙落坐,輕咳了聲,擡手捂在唇邊。

宋北溟十分自然探手來試燕熙的手溫,兩人手指一觸即分,眼底皆是沉靜如水。

他們都沒有慌亂。

梅筠在那份從容若定中穩了心神,他先簡單說了靖都的局勢,末了小聲分析:“皇上健在,大肆迎儲君,只怕是有人別有用心,要離間皇上與殿下。”

“倘若只是離間,倒不必憂心。”燕熙腦中飛閃過許多可能,說不上哪裏不對,總覺得哪裏還藏著一雙手,在刻意攪動靖都的水,而他還差著某一樣非常重要的信息沒有抓住。

他沉吟半晌,接著說:“只怕有人所圖之事,比離間我與父皇更加嚴重。”

宋北溟多少知道些許燕熙與天璽帝之間詭異的父子關系,他凝視著近前的燭火,眼中閃過微光,心頭一跳說:“大靖國本已定,不可動搖。便是離間君父與儲君,在皇燕再無其他皇子的局面下,也無濟於事。那麽,問題難道是出在燕氏?”

“燕氏……”燕熙沉吟著,他想到了燕氏唯一的正統嫡出血脈燕楨。但燕楨已被處宮刑,朝臣與百姓都不可能選一個沒有生育能力和不完整的帝王。

雪在濃夜裏悄然加大,風聲加緊,吹得外頭的燈籠搖晃不止。

廊道裏垂下半截竹簾也擋不住寒風凜冽,外頭衛持風輕呵著氣,指揮屋頂上的暗衛去加衣。

書齋裏掛了厚重的垂幔,不僅把外頭冷風擋得嚴嚴實實,還把雪光和燈影也遮住了。

書齋裏安靜溫暖,有那麽片刻,誰都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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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耳力好,他聽著隔窗的落雪聲,猝然感到一陣通體寒意,猛地擡頭掃視著在場之人,最後目光與宋北溟接上。

他猶豫地說:“此事同時牽扯父皇與我,何事是能一舉對我與父皇都不利呢?”

燕熙與天璽帝是父子,要一石擊穿這二人,便是涉及皇燕血脈的大事。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一聽就知事關重大,沒有人輕易接話。

梅筠在宮裏頭呆的時間長,對皇室之事反應敏感,他倏然擡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惶然地提到:“或許與老晉王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