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枯榮相濟(第2/3頁)

周慈一時不知如何回話,商白珩那樣的人,心性艱忍到不似凡人,慎終追遠的“清明”,哪是勸得動的。

周慈頓了片刻,才含糊其辭地說:“莫說道執了,他何等聰明之人,會自有主張的。”

燕熙的臉沉在燭光裏,他的模樣似謫仙下凡,那麽無瑕美好,因著榮的燃燒,他的肌膚水嫩而飽滿,比尋常美人更添幾分顏色。他心中清楚,這副皮囊其實經不了多久,緩緩地問:“先生不遠千裏趕來,到底在擔憂什麽?”

周慈斂色,徐徐地道出:“殿下先天不足,身體底子不好,少年時落水一次,差點要了命,之後又幾場重病,傷著根本了。殿下在皇陵中的箭毒其實不難解,我當時給殿用的藥雖不完全對症,但細心調理,也該有幾成功效的,只須等我配出解藥來,便能根治。可當時救急的藥對殿下半分效果也無,雖然殿下後來說是自己不肯用藥,但當時用的吊命的藥,我是盯著殿下吃的,殿下也受不住。虛不受補到那種地步,底子實在太差,我當時也怕殿下等不到我配出解藥那天,才倉促點頭讓殿下用榮。說到底,是我醫術不精,不能救殿下於危難。”

當年用榮,是商白珩和周慈的心病,今夜在嶽西的長風裏周慈終於剖白了心思,他說完之後掩飾地擡手喝了口茶,用袖口拭去了淚水。

燕熙多年來對此事避而不談,他看周慈笨拙地掩飾,體貼地不說破,也跟著舉杯抿了茶,等周慈忍過去了,他才問出心中所想:“先生,你與我說實話,我是剩下的日子不多了麽?”

“倒也不至於,畢竟今年遇到了小王爺,枯緩解殿下的榮,也為殿下的身體減些損耗。”周慈抓了抓頭發,很為難地說,“殿下,我施治時犯了難,若是不化解榮,必然會接著透支殿下的壽數;可若是繼續化解榮,失了榮的燃燒,許多病就會都找上來。殿下,如今又當如何選?”

燕熙雙眉微沉,陷入思考。

若在五年前,他還是會孤注一擲,他需要健康的身體去實現自己的計劃;今時不同往日,不能再揮霍自己的健康了。

燕熙在短暫的沉默裏想到了所有把命交給東宮的人,然後停在了宋北溟。

宋北溟,宋北溟,宋北溟。

燕熙不敢去想若他早早離世,宋北溟又待如何。他心中像壓了巨石,說話都要喘不過氣來,輕聲說:“若我愛惜身體,配合治療,還有多少時日?”

周慈沉默了。

燕熙猛地想起,自己早在五年前便設想過,原主是死在二十歲的,原主身體不好,就算沒有那些人渣加害,大約也活不長。他僵硬地問:“便是在五年前,以我的身體,能長到及冠嗎?”

周慈避開了燕熙的視線。

燕熙知道了。

他五年前的設想,竟是一念成真了。

而如今,他已經十九歲有余,離滿二十歲還剩下一年多,加上榮的損耗,怕是時日無多。

無力感灌了燕熙滿身,他沉沉地看向燭火,他一口氣憋在胸腔,很久以後才長長嘆出一口氣道:“不要與夢澤說,也不要與老師說,我會愛惜身體,也會配合一切治療。而且,不是還有意外之喜麽,或許我的情況並不像想的那麽差。先生,幫幫我好嗎?”

燕熙要周慈保守他身體情況,這是懇求,也是威脅。

周慈聽得心中一悚,他知道燕熙說到做到,若他不配合,燕熙便不會配合他診治。這份威脅背後,是燕熙對親近之人的愛護,周慈到底沒忍心拒絕,沉重地點了頭。

一時無話。

周慈笨手笨腳地重拾了筆,把方子接著寫完了。落筆後,他想到什麽,復又開口:“對了,道執還叫我與殿下說,‘今朝蟄戶初開,一聲雷喚蒼龍起’,執燈者已知使命,他們會以各種身份來助您。”

聽到執燈者,燕熙肅然起敬道:“執燈者到底有多少人?”

周慈道:“執燈者雖以二十四節氣為代號,其實不止二十四人,有的節氣是一個組織,由一人負責,下屬有許多人。也有的節氣至今沒有找到合適的人任職。”

燕熙問:“比如,哪個代號無人?”

“還差著好幾個,其中最重要的是‘夏至’。”周慈嘆了一口氣,又望著那跳動的燭火像是很憧憬說,“夏至‘晝晷已雲極,宵漏自此長①’,是四季中最亮的時節,我們需要這樣的人,帶我們沖破桎梏,燒盡破敗。但是,因著我們早年只與他母親有接觸,自他母親去後,我們與他的接觸便斷了,重建安全的對話很困難,他很緊惕,且他的身份也不是旁人能輕易近身的,我們先前忌憚於他的勢力,怕暴露執燈者後事得其反,是以至今未有突破。”

這種變數無法預料,燕熙雖是驚蟄,卻不是執燈者的主事人,他見周慈隱了人名,便不再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