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執筆之神(第2/3頁)

守衛拉開帳門,衛持風體貼地替燕熙把帳門拉得高些,燕熙不必欠身進去了,衛持風趕著先說:“我家公子今日湊巧到此,叨擾指揮使和同知大人了。”

魏泰坐在書案後面,他一貫最瞧不上那些人盤剝鄉裏田地的商紳,他見來人站著說話,竟是沒有行禮,這是嚴重的逾禮了,於是面色便不太好看。

嚴瑜自來人進來,便一直打量著。

他見衛持風氣宇軒昂,行動間自有威勢,卻對著一個小公子極為細致,於是不由細瞧向前頭這位自稱是海晏號西北大掌櫃的人了。

兩人進來時,因著衛持風身形高大又一直在引路說話,不免被吸去了目光,待嚴瑜瞧到燕熙時,便倏地怔住了。

這……模樣也太出眾了。

長這模樣,又是這時點到了西境,瞧著年紀也不大……嚴瑜沒敢直接往那個可能性上猜,但他敏銳的心思已經提醒他絕不能怠慢來人,他熱絡地起身,走過去將人迎過來,還喚人看茶。

魏泰愣愣地瞧著嚴瑜瞬間變殷勤的舉動,瞧見嚴瑜對他眨眼,他想著聽嚴瑜總錯不了,於是勉為其難地招呼道:“坐。”

燕熙也在打量對方。

他先掃視四周,見帳中樸素得很,連指揮使的主座也都是普通木頭打制的。

再瞧兩個主官,兩人在夜裏都穿著輕甲,魏泰是典型的武將模樣,不像是心細的;嚴瑜則舉手投足間有些儒生模樣,年紀三十多的樣子,兩邊細細的眼尾紋瞧著挺和氣,看人時打量的目光很得體,不讓人覺得難受。

卻是個眼光毒的人。

燕熙領著衛持風坐下,他從容地接過侍衛遞來的茶,嘗了一口,是街邊最次等的糙茶。這種茶又苦又澀,卻叫燕熙心中舒坦了些,他開門見山地說:“不才此行來,是感佩於西三衛為國戍邊,特來送糧食一萬石。”

“多少?”魏泰最不會與人周旋,正裝模作樣端起粗瓷茶杯,聽到這個數字一下把茶水打翻了,心中想的是一萬石糧食夠西三衛兩萬兵馬吃一個多月了,面上則是激動地瞪圓了眼,想要糧的沖動是一絲一毫都掩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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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溟從北原往嶽西一路疾行,路上調查西境軍防守備之事,耽擱了些時辰。

到這時辰才到嶽西與平川邊界,他咬咬牙,還是先去了西三衛。

都越從靖都裏出抽身回來,此行跟著宋北溟,他給門崗遞了北原的帖子。

紫鳶安排妥了靖都之事,隨後也跟來了北原。她是宋北溟的暗衛頭領,因有著女子的身份,柔弱的外表是天然的掩護,並不需要像普通暗衛那樣潛行,能以侍女的身份光明正大地隨侍在側。

她瞧著那點了一半的風燈莞爾道:“若不是知道魏指揮使是節省,瞧著這寒磣的營門,還以為西三衛守備空虛,連燈都顧不上點齊呢。”

宋北溟的目光從那風燈上收回來:“我從前聽二哥說過多次西三衛生存艱難,不想竟是窮到連燈都點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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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帳裏,燕熙正問:“為何西三衛如此缺糧?”

魏泰一上來就說自己是個粗人,便都由嚴瑜說話。

嚴瑜對燕熙有問必答,客氣地說:“旁人都道,西三衛守著互市,不可能缺銀子。可互市的商稅原來是由總督府收支的,我們根本一文錢都不敢碰。而這附近因時有摩擦,互市時開時停,邊民很少,地也不肥,產出便少。軍戶雖有幾千戶,但因著一年有大半年都是戰時狀態,軍戶們身在軍營,便顧不上種地,累的都是家裏的老弱婦嬬,日子難過啊。”

燕熙注目聽著,接道:“邊關要塞的將士,除了本地軍戶作為‘主兵’,還有內地每年戰時來助的‘客兵’,如此也人手不夠麽?”

嚴瑜看這小公子舉手投足間說不出的貴氣,又見這小公子聽得仔細,他心中某個猜測不斷成形,不由抓住時機,往深了說:“暫且說,若真有‘客兵’來,‘客兵’服役期只限漠狄來犯最可能的秋冬季,而秋冬季農忙時已過了,他們來並不能騰出軍戶的時間。事實上,根本就沒有‘客兵’來過,內地的日子好,內地的兵都不愛往邊關來,‘客兵’可以繳納銀兩雇人代替。可我們既沒見著銀兩,也沒見著來替之人。”

燕熙的目光落手邊的糙茶上,一時苦味上湧。這西三衛之境遇,比之最次等的糙茶尚且不如。

他身為西境總督,今日所見,滿目瘡痍;今日所遇,陽奉陰違。臨到夜裏,終於見著難得沒有同流合汙的,可西三衛卻是獨木難支,為著幾鬥米,從將到兵,都在為難。

燕熙第一次體會到了“父母官”的滋味。

西境幾百萬邊民和將士的柴米油鹽和安生立命,揪得他心頭抽痛。

西三衛主帳裏舍不得用蠟燭而改用油燈,燕熙在這嗆人的昏暗裏,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