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晚來之歉

早朝接下來便是商議冊立太子大典。

禮部的官員們盼了二十多年才盼來太子, 老淚縱橫地跪地賭誓必將把大典辦好。

一個個摩拳擦掌幹勁十足。

議定流程時,百官七嘴八舌的參與其中, 大家興致勃勃, 熱情高漲,時不時還在望一眼燕熙。

燕熙大多時候只做不知,擺了一副我不是皇七子, 不要找我的神情。

只有在老臣們也一致望過來,要他拿個主意時, 他才幹笑兩聲。

他每次回應,哪怕只是一個客套的眼神, 都會引來一陣老臣的唏噓抹淚。

這些老頭子,把太子看得比親兒子還重,為著一個冊立大典,恨不得把全部力氣都用上。

燕熙望著這些為著一個詔書, 就把太子看得比命重的臣子們,心中其實是有些不能理解的, 他甚至有些淡漠地置身事外, 又因著招架不住突如其來的熱情, 而微感煩悶。

可他也知道,大靖的臣子確實格外需要像他這樣的一個太子。

大靖門閥爭鬥數代,每一代皇子們都是你死我活, 最後坐上禦座的, 通常也不如意。

耗到如今, 實在是已經到了國庫空虛, 朝政混亂, 危難當頭之時了。

燕熙現在有些能理解刀刀當時回復那句“結局是按既定邏輯寫的”的意思了, 他到這個世界, 費盡心機也沒找到溫和的轉圜余地,當出現了文斕振臂高呼、學生熱血請命之事,已是國之將傾的最後一搏。

想到這裏,燕熙好像又能理解這些臣子了。

所以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煩,垂眸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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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靖官場已經有好幾代未出現過如此齊心的情景了。

裴鴻默默抹淚,他從某個不經意的角度,望向禦座上那個自己曾經教過的學生。

他的學生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無處可依的少年,真真正正地站到了權力的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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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鴻入仕之初是在翰林院,待當到侍讀學士時,正好給皇子當講侍讀講師。

有一次選了一批皇親來當伴讀,因著這些伴讀主要是為既能陪著讀書又能照顧皇子,是以都選了些出身不太又能吃苦的。

燕楠當時就是這麽來的文華殿。

當時裴鴻只上了幾堂課便發現燕楠的天資超群,本著愛才之心,裴鴻便多關注燕楠一些。

燕楠出身格外不好,在文華殿裏時常受人欺負,好幾次被打得鼻青臉腫,若不是裴鴻救的及時,只怕要被打壞了。

可就是這般艱難,燕楠也沒說過要走。

裴鴻問他為何堅持,燕楠回復說:“這裏比王府的日子要好過些,挺好的,我很珍惜。”

那時候的燕楠才九歲,裴鴻從那時開始心疼上這麽一個忍辱負重的孩子。

而後裴鴻一路看著燕楠從王府冷落的庶子到被太子燕鈞親自選為伴讀,再到被病危的燕鈞立為太子。

他一步步看著這個學生,從忍辱偷生到蟄伏多年,最終握緊了權柄。

終於也到了孤家寡人的地步。

燕楠的身邊已然沒有人了,許多事甚至也無法再對他這個老師多說。

裴鴻不合時宜地懷念起孩童時期的燕楠曾無助地向他求助,

燕楠是他教過最優秀的學生,也是最殘忍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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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大致擬了個章程。

百官們把大典的環節幾乎議了個面面俱到,獨獨漏了最重要的一項——迎回太子。

根本沒人提,連禮部最講流程的老頭子也像忘了主角還在嶽東郡。

大家跳過了選迎太子歸朝之日,直接在把大典時間定在了最近的一個黃道吉日。

禮部尚書是個吹毛求疵的老頭,竟然也沒在這日子上再挑問題,像是生怕夜長夢多般向天璽帝報:“大典章程便如方才所議,請陛下示下。”

天璽帝在禦座上點頭,對明忠輕輕揚了下手。

明忠立刻便站到金台邊上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大家又不約而同地來看燕熙。

燕熙目不斜視,表示:我沒事,別問我,別找我。

大家懂了:太子殿下好像站累了。

於是眾官紛紛體貼地說:“無事、無事。”

上頭明忠正要宣布退朝。

卻有一人出列跪下:“臣梅筠請隨宣總督赴任西境。”

眾人看梅筠在大殿正中跪得筆直,都微妙地收了聲。

有人去瞧梅輅,有人小心地來瞧燕熙,也有人直接去看宋北溟。

梅輅沒能在梅筠出聲前攔住,他無奈地受著大家的視線,當下便也只能垂頭,為著尊重兒子的主張,他這當頭也不能強行出來替兒子做主。

燕熙無動於衷地任大家瞧,直到那頭宋北溟回頭了。

燕熙自己都沒意識到,他今日發呆也好,裝愣也好,目光是一直落在宋北溟的方向。

是以宋北溟一回頭,他們的目光就在空中相遇。

宋北溟一副要解釋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