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無所畏懼(第3/4頁)

梅筠被父親訓斥得臉上通紅,可他沒有改變主意:“父親 ,我從前負他良多,他五年不肯見我,便是還在氣我。此次他在嶽東郡性命攸關,我如何能安心在靖都籌謀仕途?人總該有所取舍,父親,我不想再負他了。”

梅輅知道兒子早早立志,克己自省,事事分得清輕重,心無旁騖。便是遇到什麽喜歡的,兒子也會極力控制,絕不耽誤讀書做事,從不叫父母操心。

這此年來,兒子事事都出類拔萃,可父母看他越發老氣橫秋,既不結交朋友又不肯議婚,便知道他心中有苦楚。

從前兒子當著伴讀時,即便每日煩擾又時常生氣,到底還有些少年人該有的氣性,如今他已經許多年沒見著兒子松快過了。

梅輅嘆了口氣說:“既然如此,你再等一等,至少等早朝過了。”

梅筠焦急道:“父親!早朝怕又是許久,兒子當真等不了了。”

“父親並非反對你去找他。你若肯信父親,便等著去上早朝。”梅輅道,“到時,你自我知曉父親用意。”

-

裴府。

深夜時,裴青時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府。還有許多事情未料理,他到家了也沒去休息,拿著一打折子,徑直去了書房。

意外地看到老父親坐在書案後頭等著他。

裴青時立時行禮喊道:“父親。”

裴鴻道:“今日工部的人都守住了?”

裴青時道:“兒子親自守的門,沒放一個人出去,也沒讓內外接應,所有來尋人的,都請到偏殿,現在人都交給錦衣衛了。”

“那些想要偷溜或是與外頭接應之人,全部都要徹查。”裴鴻道,“你可知要查何事?”

裴青時沉吟道:“兒子瞧著此事與先帝有些幹系……”

裴鴻點頭:“那為父便不多言了,你且往細了辦。”

裴青時應了。

裴鴻盯著自己這個一路平步青雲的兒子,倏地沉了臉色道:“你晉升工部尚書時,曾受過大長公主恩惠?”

裴青時一愣,有些窘迫地道:“是。當時只是權宜之計。父親也知道,若沒有蕭家支持,當時絕計無法升至尚書之位。朝政混亂,若固守陳規,蟄伏日久,於是無補。”

“你已當家作主,為父早管不了你了。”裴鴻面色沉郁,“只是一樣,你是不是有意內閣次輔?”

“兒子……”裴青時沉默了片刻,終是誠實地道,“是。”

裴鴻斂色道:“為父勸你打消了念頭。“

裴青時聽此,手上一緊,折子被他捏得變形,他猛地擡頭道:“經今夜事變,蕭、呂必被清算,韓家亦是自顧不暇,兒子料想,今日早朝內閣必定換員,蕭宏、呂標已被錦衣衛逮入詔獄,溫演受韓家連累必被彈劾。如此,內閣只剩下梅首輔和我,再入新員,論資也該排到我後面。父親,兒子知不可過於貪進,可如今勢已至此,兒子若不進,豈不可惜?”

“阿時……你還是沒瞧明白。”裴鴻嘆氣道,“你以為今夜之事因何而起?”

裴青時思索道:“我在內閣多少知道一些,傳有先帝遺子尚在,舊臣和三姓狗急跳墻,見今上子嗣凋零,便想要逼宮封先帝皇子為太子。”

裴鴻肅然道:“你且看今夜舊臣和三姓大敗,為父問你,皇子尚余誰?”

“秦王。”裴青時正色道,“眼下無論秦王身體如何,朝野上下也只有此選。內閣已拿了主意,今日早朝就要上奏立秦王為太子。而秦王入主東宮,正是利好裴家,父親您還是秦王太傅,兒子也曾作為師兄教過秦王幾年。如今天時、地利、人和皆利裴家。兒子想要更進一步,亦是為酬心中抱負,又有何錯處?”

“你多算了‘人和’,阿時——”裴鴻痛心疾首地道,“為父當年叫你去皇陵教你師弟,你嫌那裏耽誤仕途不肯去。為父問你,如今,你可後悔?”

裴青時怔忡片刻,而後想明白了什麽,手上一松,折子散落一地,他失落地沉默了許久,才緩緩的道:“商白珩?”

“看來,你還清醒。仕途如風箏,並非全靠自個努力就能飛高,還得瞧風勢,更得瞧線扯在誰手中。你能自己想到商白珩,說明你懂其中之義。”裴鴻臉色稍霽,“商白珩是秦王老師,隨教皇陵五年,回朝後一路升遷,已是冉冉升起的新臣。如今秦王即將入主東宮,商白珩必定被封為太子少傅,他入主內閣勢不可當,莫說你,便是梅輅很快也要退位讓賢。此人無可限量,阿時,你要辨明時務。”

裴青時臉色變幻,難以掩飾失望與不甘,他長久的沉默,蹲下身雲,慢慢地一本一本地收拾起折子。

再起身時,他臉色已恢復如常,他對裴鴻深深彎腰行禮道:“青時知道了。”

裴鴻手枯老的手掌輕輕蓋在兒子頭頂:“我知你少時便立志要治朝政之亂,而天下之治亂在六部,六部之亂又在內閣,你當初想當尚書,想進內閣,不算錯。然,人隨勢走,商白珩敢於滄海橫流之際,投身無權無勢的七皇子,他又有三元及第加身,此得膽略才能,無人能及。阿時,時勢造英雄,你錯過了便是錯過了,要學會接納自己的失誤,仰望更高的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