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驚蟄明燈(第2/2頁)

柳彤聽商白珩語氣急迫,飛快地拉開書櫃,裏面是折好的二十四只明燈,各畫著二十四節氣的水墨畫。

柳彤急促地問:“先生,取哪只?”

商白珩已在換鞋,神色凝重地答:“驚蟄。”

柳彤取出一只明燈,上面畫著一棵桃樹,樹下有田,田上有耕牛,旁邊墨書一句詩:微雨眾卉新,一雷驚蟄始①。

他手腳利落地取了蠟燭,點了燈,到院子裏放燈時,商白珩已經穿過院門快步出去。

留下一句話:“去請周慈到宣宅附近待命。”

柳彤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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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宅

燕熙扶刀,踢開了門。

他穿著一身正三品文官的緋衣,握刀的手腕纖細而柔韌。

屋裏微弱的燭光將他的身影投在台階上,拉出柔美的線條,他的臉沉在陰影裏,皮膚在漸暗的夜幕下透著冰涼的白色。

他掃視了院子一圈,眼中如有寒冰。可他語氣卻還含著隱約的笑意,像招呼遠方來客似的道:“各位朋友,不知從哪來?受誰之命?”

虛空中有人答:“宣大人好膽識,我等奉命來取你性命,今日事不成,不罷休。大人不如幹脆受死,叫我們也省些事。”

燕熙嘴角勾出笑意:“本官愛民如子,素來對百姓有求必應,只是可惜了,你們這些盜賊歹徒,不在百姓之列。不能如你們之意了。”

幾位穿著夜行衣的人出現在院中:“既然如此,宣大人,上路吧。”

燕熙抽刀,他用看老朋友一般的目光溫情地描著出鞘的刀鋒。

久藏未用的“流霜”滑出刀鞘,將身後照來的微弱燭光劃得破碎,溫暖的燭光陡然碎成冰碴。

夜沉下來了。

下弦月不見蹤影,夜黑風高,“流霜”劃破夜幕,對著疾掃而來的人影,劃出了第一捧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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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華宮。

今夜烏雲重重,星光沉沒。百姓節省,市井間燈光暗淡,皇宮裏卻是燈盞處處,飛火流螢般不似人間。

天璽帝下了禦攆,兩排持燈的宮女將宮巷照得如同白晝。

明忠去敲重華宮的宮門,裏頭看門的太監探出頭來,瞧著明忠的臉時,忙變了色,再順著明忠往後瞧,瞧見晃眼的燈明處有明黃的身影,嚇得一哆嗦跪到地上,喊道:“奴婢叩見皇爺!”

這一聲起,重華宮院子裏跪了一片。

燕楨兒用完晚膳,正在凈手,聞聲把洗得白凈的手從水裏抽出來,拿帕子細細地擦著,摒退左右道:“你們全部退下,請皇兄進來。”

正殿裏的宮人也退出去,把院子跪滿了。

天璽帝在眾人的跪拜中,邁進了重華宮的門,他繞過影壁時,正巧見著西市上空升起一顆明星。

英珠跟在天璽帝身後,順著天璽帝擡頭的方向也看見了。

他少時在承乾宮曾看貴妃在夜裏放燈,貴妃說這燈能祈福消災,還曾教他們做燈畫畫。

英珠已經越來越難在記憶裏描畫出唐遙雪的面容,卻在這夜裏詭異又清晰地憶起貴妃托起燈對小太監們笑時的溫柔。

“孔明燈。”英珠怔了怔,輕聲地懷念說。

天璽帝聽到了,回頭來看他,問:“你喜歡?”

英珠沉下臉來,抿了唇。

天璽帝冷笑一聲,往前走去,到重華殿前,揮手止住了跟著的英珠和明忠,跨步進了殿門。

明忠掃視一圈,做了一個“砍”的手勢。

皇帝的身影浸入殿中,殿門在皇帝身後闔上,重華宮四周暗影浮動。

英珠的眸子轉回空中那枚明燈,還浸染在久遠的懷念裏。

禦前暗衛已然手起刀亮,與重華宮的暗衛完成了第一次的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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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楨兒端坐在殿中,沒有像往常那樣對天璽帝行禮。

他今日的妝容到夜裏仍是完美無暇,在燈燭的映照下,愈發端莊明艷。

他款款地看著天璽帝,等著對方說話。

天璽帝面無表情道:“老四、老五是你殺的?”

燕楨兒莞爾道:“本宮今日是去瞧過他們,可本宮陪他們坐了會便走了。我去時是早晨,他們走在傍晚,與我又有何幹系?”

天璽帝道:“是麽?”

燕楨兒道:“本宮殺他們,於本宮並無益處,畢竟他們誰繼承大統,本宮都是大長公主。”

“你今年二十三歲了,”天璽帝意味深長道:“朕數次給你指婚,皆被你拒。為此,宗老常來念叨,朕都替你壓下去了。”

燕楨兒從未聽天璽帝說過這些家常,他敏銳地覺出不妙,抿聲不說話,警惕地望住天璽帝。

“朕給過你機會的。既然你不肯嫁,那此生便都住在宮裏頭。”天璽帝道背後的門上有血水澆過,血色順著門紙往下淌,帝王的威嚴壓得殿中的空氣似無法流動,重華殿中格外沉重。

天璽帝手上拔著手釧的玉珠道,“我來時便叫人收拾了挨著乾清宮的弘德殿,連夜正在起高墻,以後你就住在朕眼皮子底下,待朕駕崩那日,帶你一起去見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