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裴少淮所乘官船仍在保定府外,京察亦尚未開始,然他已成了焦點人物,在朝中傳得沸沸揚揚。

遵照長輩們的吩咐,徐言成、楊向泉、陳行辰等幾個並未冒頭替裴少淮說話,免得把水攪得更渾,反讓對家得逞。

正如徐閣老叮囑徐言成,道:“你們幾個當下最要緊的,是準備參加堂審的事宜,立足朝堂,至於伯淵的事,還有我們幾個老頭子在。”

隔日,徐閣老便與張閣老一同去了武英殿。

二人一入殿,殿內氛圍頓時變得張弓拔弩起來,胡首輔揮揮手,叫屬下、隨從出了殿,關上了門。

徐閣老尚能保持面上的“和氣”,但張令義那暴脾氣,何曾遮掩過,一開口便質問:“胡首輔,時移世異,你又要搞回樓宇興的那一套嗎?”

裴少淮任職一事,唯有幾個閣老知曉,若非胡首輔授意,這風哪能漏得這般快?

自己不便開口駁了皇帝的臉面,便想借著廣大言官之口攪黃此事。

“張閣老,你休要信口雌黃,往本官頭上扣罪名。”胡首輔亦是一腔怒火。

兩人隔著堂吵了起來。

胡祁雖為首輔,但論及門生勢力,是有些不及張令義和徐知意的。張令義身後有個兵部,又與五督各武官相熟,稱得上是武官在朝的“代言人”,徐知意寒門出身,代表的則是清流官員。

而胡首輔,若非當年裴玨受“金蠅蟲”一事牽連,豈會讓他捷足先登,搶了入閣的名額。胡祁入閣後,被樓宇興和沈一章壓得死死的,幾年間都沒什麽動靜。

在胡祁打算慢慢熬年頭的時候,柳暗花明,發生了一起妖書案,樓宇興、沈一章接連倒台,三輔、四輔也跟著一並出局,這天大的好事便落到了他的頭上,助他成了一朝首輔。

胡首輔想趁著京察大計,把自己的手往外伸一伸,又知曉裴少淮與徐知意、張令義的關系,自然不願看到裴少淮得勢、插手京察大計。

“本官行得正坐得直,既沒有提攜自己的門生官居要職,又沒有幫自己的姻親子弟造勢升勢,清清白白做事,何來拉幫結派、排除異己一說?”胡首輔反問道,以“門生”、“姻親”內涵徐與張的關系並不單純,又譏諷道,“座師幫著門生,門生挺著座師,姻親連著姻親,要搞樓宇興那一套的,恐怕是你們罷?”

“拿這些話汙蔑一個晚輩,這些話你也說得出口。”徐閣老也開口了,“論師不論年,論功不論圈,莫說我與他是甚麽關系,就說他裴少淮的功績是不是真真切切的?”

徐閣老簡單列舉了幾項,道:“銀幣一出,大慶國庫是不是充盈了?廢了朝貢,四夷打秋風是不是少了?剿了賊寇,閩地沿海是不是安定了?開海通商,天下百姓是不是多了新活路?謀身謀國謀天下,胡首輔此舉究竟謀的是什麽?”

句子出自《鬼谷子》的“小人謀身,君子謀國,大丈夫謀天下”,徐知意這一副巧嘴,屬實是罵人不帶臟字了。

“我一人辯不得你們兩個,你們也無須在我這裏辯了。”胡首輔被氣得滿臉通紅,道,“這武英殿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跟逛大街一般,那就趁著京察自陳,本官向聖上請辭,讓你們來當這武英殿的主好了。”

張令義、徐知意皆是一凜,胡祁怕是早就算計好了,堂堂一朝閣老賣些苦肉計,把這趟水攪得更渾更濁。

屆時,“裴、徐、張等幾家串聯成勢,逼得首輔請辭”,三人成虎,可真就說不清了。

張令義“狡黠”些,當即想到了應對,言道:“不止胡首輔會這招,我與徐閣老這便就去辭官告老,看還有哪些謀身者能詆毀裴伯淵受座師、姻親提攜。”

不歡而來,不歡而散。

……

輔導太子,必選端重之士,擇其善者而從之,於是便有了詹事府。

這日,趁著太子燕有政入府研習軍機重務時,吏部王尚書亦來了詹事府。

王高庠任吏部尚書,身兼太子太保,得太子稱呼其一聲“王先生”。便是說王高庠是妥妥的太子黨,是太子身邊的第一要臣。

四年前,裴玨辭官致仕以後,空出至關重要的吏部尚書位置,皇帝特意從詹事府選了王高庠出任此職,就是為了給朝廷百官們表一個意思——這皇位就是要傳給太子。

王高庠在吏部,近水樓台,會為太子拉攏一批臣子,他日太子登基時,手邊便不會無人可用,被官員們架空著。

皇帝這是在為太子深謀遠慮,也是在考驗太子,看他能不能把控好這個“度”。

蒲席上,一方矮桌,兩盞清茶,煙霧裊裊。

“殿下,有件事恐要您到皇上跟前說上幾句。”王尚書說道。

“王先生請說。”

從話語態度來看,這對“師生”之間的關系還是很融洽的,太子頗為信任、重視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