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三位族長蔫然而來,聽了知州大人的一番話以後,信心大增,盎然而去。
他們好奇知州大人到底有什麽的樣的依仗,也好奇他手裏有多少銀款。
……
當日傍晚,裴少淮覺得時辰還算早,忙完州衙的公務後,他乘坐馬車趕往渡口,登上渡海小舟,迎著海風去往嘉禾嶼。
他要找燕指揮商量要事。
嘉禾衛營房裏,“燕指揮,順著謝嘉、徐霧的線索,可查到了幕後主使?”裴少淮問道。
謝嘉罪本該誅——且不論謀逆,單單是勾結賊人、禍害百姓一罪,就夠他被砍十次八次了。
謝嘉如今依舊“安然”坐在泉州知府的位置上,徐霧也未送上斷頭台,是因為燕承詔想引蛇出洞、順藤摸瓜。
“尚未查明。”燕承詔搖搖頭,說道,“查出了些苗頭,但順著線索找到地方時,房子已一炬成灰。”對方很是狡猾,發現風頭不對立馬毀蹤滅跡。
線索斷在了火裏。
燕承詔接著說道:“此事有些蹊蹺,布政司、鹽運提舉司,乃至於前軍都督府,似乎都有牽扯其中,可仔細追究,又無主謀,罪名似乎散在了每一個人的身上。”
眾人皆惡,又惡得不徹底。
眾人同利,也眾人同罪。
從前查案,像是順著小小支流,漸漸尋見河流主幹,從而揪出主謀。眼下查案,明明知曉背後有人主謀,卻像是順著主幹查到了支流,支流連成一片,越查越分散。
“這段時日,無人前來聯系謝嘉,或是泉州府那些世家大族?”裴少淮又問。
“並無。”燕承詔回應得很篤定,又言,“除非他們有著燕某沒曾見過遞信手段。”他對南鎮撫司的盯梢本事,還是很有信心的。
裴少淮想了想,說道:“還請燕指揮繼續派人盯緊了,莫叫他們有機會遞話。”
他解釋道:“既然蛇不出洞,就暫且把它封在洞裏頭,先將外頭肆意亂躥的碩鼠給滅了。”
沒有了謀士的遞話出計,閩南一方的貪官汙吏、大姓大族,會容易對付得多。
裴少淮猜測,能使出如此險惡計謀的隱世家族,寧可斷尾求存,也不會冒險露臉。
燕承詔明白了裴少淮的打算,應道:“此事請裴知州放心,便是掘地三尺,他也休想逃出鎮撫司的眼線。”大事面前,燕緹帥豈能拖後腿。
“今日過來,還有一事要與燕指揮商量。”這才是今日的正事,裴少淮接著說道,“陛下撥款八十萬兩銀錢,供你我開海所用,裴某想將這筆銀錢投放出去,修建碼頭、開辟道路,以資雇工,以工代賑,讓整個雙安州‘活’起來。”
“開海所用”不僅包括修築工事,還有養兵喂馬,所以裴少淮要和燕承詔商量好,才能動這筆銀錢。
裴少淮仔細說了自己的打算。
燕承詔自然同意,只是他有所顧慮,道:“燕某自然明白裴知州的用心,然雙安州百姓足有百千之數,若是周邊各縣的百姓湧進來,則又增數倍,這麽些銀子只怕不夠用。”
“明月盈缺有循,天地周而復始,銀錢也是一樣的道理。”裴少淮需要的只是推動而已,他又言,“銀錢是少了些,但只消能熬過這兩個月就好了。”
“裴知州有打算就好,燕某並無異議。”
事不宜遲,當日晚上,燕承詔便先將十萬兩銀幣送到了州衙,隨著事情的進展,後續再慢慢補充運送。
兩三個月以來,裴少淮今日難得有個好心情,夜色裏不忘和燕承詔打趣,也當作是答謝,說道:“裴某當真羨慕燕緹帥啊,手底下人多勢眾,十萬兩銀說送過來就送過來了。”
天黑瞧不清燕承詔的神色,但聽語氣,必定還是面無表情的“冷冰冰”,他“反嗆”道:“裴知州還是多羨慕自己罷,能使喚鎮撫司緹帥,要什麽人多勢眾。”
說罷,先一步登上了馬車。
末了又挑了挑車簾,問道:“裴知州今日還蹭車回府嗎?”
“燕緹帥之邀,盛情難卻。”裴少淮亦登上馬車,動作輕快而嫻熟,就當自家馬車一樣。
今日去一趟嘉禾嶼,賺大發了。
……
翌日正是大暑,一大早下了場大雨。
滂雨方知春去盡,酷晴又覺深夏來。
閩南之地,鄰海之濱,伴著咆咆大風,夏雨總是說來就來,又說走就走。雨水如亂珠落盡,很快守得撥雲見日。
在這苦於炎熱的大暑裏,這場雨沖刷了浮躁的陳塵,讓覆了苔衣的青石、磚瓦,重歸明凈,透著一股沁人的涼意。
便是一直活在憂心忡忡裏的平民百姓,也在這場急雨裏重燃些許希冀。
雨後大晴,在這一如往常的日子裏,包班頭帶著幾個衙役,端端把知州大人親自書寫的告示張貼出來,鬧市裏、城門外、州衙旁,一應張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