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錦昌侯爵府裏。

侯爵夫人和陳行辰祖孫二人這麽對望著,若有所思——不會這麽巧罷?

陳行辰臉上有些掛不住,方才他可是一口咬定說“那不成”的。

“祖母看好的,是哪家的姑娘?”

陳行辰心裏還在窘急,但侯爵夫人心裏卻已經猜到了七八分——她這個孫兒平日裏要麽在家,要麽去府學,或是去景川伯爵府,認識的姑娘一個手都能數得過來。

她喜滋滋笑笑,故意道:“那你看上的又是哪家的姑娘?”

陳行辰臉上露出緋色,道:“祖母只管說心儀的孫媳婦是誰家姑娘,再看孫兒點不點頭,自就曉得答案了,何須還要打趣孫兒哉?”

興許只是他一廂情願,陳行辰可不敢貿貿然把心上人說出口,大慶朝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最大的尊重。

“罷了罷了,我不為難你。”侯爵夫人繼續逗孫兒道,“我還是去問問你二哥罷,他的婚事也沒著落呢。”

陳行辰趕緊張開手,攔住了門口,焦急道:“祖母,可不興臨時變卦的。”

侯爵夫人見孫子這般火急火燎,樂得大笑,才肯告訴他:“我看上了裴家的四丫頭。”又繼續分析道,“以你的性子,尋常的女子未必能懂你的心思,只怕平日裏說話山南海北,前言不搭後語。這英丫頭不同,她讀書習字,又與你一般,有自己的喜好……”

結果,陳行辰根本沒聽後面那一長串的分析,哈哈地湊到侯爵夫人跟前,問道:“祖母何時替我去說親?”

侯爵夫人一愣,點了點孫兒的頭,道:“敢情你早就琢磨好了。”

“孫兒確有這個心思。”

侯爵夫人卻道:“此事還急不得,一來你二哥已經在說親了,你做弟弟的要余些時間給他,不好搶在他前頭,二來裴家小子剛中鄉試解元,來年你參加春闈後,選在杏榜公布前去說親納采,更顯誠意。”

陳行辰想了想,道:“祖母說得有道理。”

既然是求娶心儀的姑娘,自然應當選最有誠意的時候,也不差這幾個月。

侯爵夫人又道:“你要繼續抓緊功課,為自己的姻緣添個好彩頭。”

“孫兒省得了。”

……

近來,英姐兒的醫理學問進步飛速。

她本就有基礎在,早些年盲目摸索的經驗並非徒勞無用,就好似一段長長的路,一直摸黑前行,如今有人亮了盞燈,才發現自己只差最後幾步。

田司藥傾囊相授。一則裴若竹有恩於她,二則她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女官,獨自撫養兩個孩子,需要有個靠山庇護一二。

不過,田司藥是個實踐派,知曉如何診斷,亦知曉如何開藥,但問及詳細醫理,她也只懂些醫書裏寫的。

英姐兒需要結合田司藥的經驗,自己再去琢磨藥方中每一味藥所起的作用。

這也是她最感興趣的地方。

有時恰好遇到婦孺向田司藥求醫,英姐兒還會坐在簾後旁聽、切脈,記錄病人的症狀,積攢了厚厚一本筆記。

……

這日,英姐兒提著食盒來到弟弟的院子,與弟弟敘話。她每每跟弟弟說起醫理困惑,弟弟雖不能為她詳細解答,但會提供一個方向,她順著這個方向去研究,總能有所收獲。

她也愈發信服弟弟。

今日,她提了個疑惑,言說為何有的藥丸非要就著溫黃酒服用,若是換溫水服用,則藥效大打折扣。

這黃酒作藥引,其功效在何處?

她查閱醫書,只找到“行藥勢”寥寥數句,未能找到更詳細的說明。

裴少淮聽後,思忖片刻,言道:“我平日裏上街,只曾見過藥店裏用黃酒泡藥材,不曾聽說過白水泡藥,且藥酒愈泡色澤愈濃郁,興許姐姐可由此入手研究。”

又道:“我還聽說,山海關以北有一種酒叫燒刀子,入口辛辣如燒嘴,大舅那樣的酒量,都說他喝不下八兩。此酒並非釀出來就如此之烈,而是反復火燒蒸餾,甄鬥收集而得,我以為此法對於姐姐研究醫理或許有用……興許藥效也是可以通過酒物來萃取的?”

言罷,取紙張畫了個簡圖給英姐兒,又解釋了一遍。

英姐兒若有所思道:“酒愈蒸愈烈,藥愈熬愈濃……我試試。”

聊完以後,裴少淮見姐姐還帶了食盒,遂高興問道:“姐姐又給我做甚麽好吃的了?”

英姐兒抽回思緒,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險些說漏嘴,道:“你上回不是說喜歡吃桂花蜜釀萫藕嗎?我又做了一些送過來。”

裴少淮納悶道:“我何時說我喜食蜜釀藕了?我怎不記得了?”

相對於甜口,裴少淮更愛鹹口。

“是嗎?你不喜歡嗎?”英姐兒掩飾道,“是津弟喜食甜口,我記岔了。”

“親弟弟你都能記岔?”

幸好食盒裏還有一碟香酥丸子,外酥裏嫩,正是裴少淮愛吃的,英姐兒把慌圓了過去,道:“甜的鹹的都有,弟弟挑喜歡的吃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