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竇占龍買驢(第4/12頁)

當年他和竇老台騎著黑驢去縣城,一晃過去了那麽多年,黑驢齒口未變,也沒見老。黑驢也似認得竇占龍,沖他打了個響鼻,不住地點頭。竇占龍心裏有數了,這是一頭寶驢,半夜跑出去必有蹊蹺,當即蹲在一旁守著。

約莫三更前後,黑驢將頭晃了幾晃,甩脫了韁繩,轉出驢棚,縱身躍過籬笆墻。說來可怪,如若是只狸貓,慣於躥高縱矮,越墻而過如履平地,可誰見過驢會這一手兒?竇占龍卻不以為怪,推開院門追了上去。黑驢順著土道,嗒嗒嗒一個勁兒往前跑,竇占龍緊著在後頭攆,追出二裏地,進了一片荒墳。

黑驢突然不跑了,搖晃著腦袋,一圈一圈地原地打轉,如同拉扯著一個看不見的沉重磨盤,嘴裏頭吭哧吭哧的,顯得格外吃力,圍著這條磨道,在地上踩出一圈驢蹄子印,地底下隨之傳出轟隆隆的響動。黑驢往左轉了幾十圈,又往右轉了幾十圈,直累得氣喘籲籲,大汗淋漓,渾身冒熱氣,到最後精疲力竭,再也轉不動了,這才掉頭往豆腐坊走。竇占龍點上煙袋鍋子,一邊噴雲吐霧,一邊盯著黑驢打轉的地方瞅,看罷多時,斷定了墳中有寶,而且快被黑驢拉上來了!

竇占龍並未草率行事,回到借宿的豆腐坊,進屋躺到炕上蒙頭大睡。轉天一大早,豆腐坊兩口子端出豆漿、豆腐腦兒、過了油的豆餅子,招呼他們吃早飯。朱二面子胡亂吃了幾口,抱怨豆腐坊夥食不行,上頓豆腐下頓豆腐,非吃軟了腿不可,吵吵嚷嚷地要走。竇占龍讓他別急,去到院子裏,叫住賣豆腐大哥∶"今兒早上我見著您家的驢了,我也是莊戶人出身,沒少跟牲口打交道,說句不該說的,您這頭黑驢已經拉胯了,指不定哪天就完了。"

賣豆腐大哥唉聲嘆氣∶"合該我倒黴,驢要是死了,二十兩銀子可就打了水漂。有道是'人生三大苦,撐船打鐵賣豆腐',我五更起三更睡,做點小買賣糊口,得賣多少豆腐才能掙二十兩銀子?"憋寶的不能胡說八道,以免出口成讖,竇占龍也恐失言招禍,事先擬定了一套說辭∶"我瞧出來了、您是夠為難的,可也巧了,我認得此驢,當初是我一位故交的坐騎,沒拴住跑了,估計是落在牲口販子手中,又讓您買了。我這個人念著舊交,不忍見此驢下了湯鍋。咱這麽著行不行,您不是二十兩銀子買的嗎?我也拿二十兩銀子,您把這頭驢讓給我,牽出您的豆腐店大門,不論它是死是活,均由我來兜底。"

賣豆腐大哥高興得直搓手∶"我沒聽錯啊?你真要出二十兩買這頭黑驢?那你可是行善積德了,往後還得發大財!"竇占龍怕他反悔,立馬取出銀子拱手奉上∶"我借您吉言了!"又額外給錢,買了兩麻袋喂牲口的高粱拌黑豆,招呼朱二面子,一人牽上一頭驢出了村子。

書中代言∶竇占龍乃天津衛四大奇人之一,騎著黑驢走南闖北,總是以十幾二十倍的價錢,買下老百姓家中用不上的破東爛西。很多不知內情的人,就說竇占龍是給窮人送錢的財神爺。實則不然,勾取天靈地寶,沒有寶引子不成,竇占龍一雙夜貓子眼,能夠目識百寶,又長了兩個拿寶的龍爪子,別人看不上的破東爛西,落到他手上卻有大用。

閑話不提,只說竇占龍身上埋著鱉寶,黑驢也把他當主人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朱二面子可看不過去了∶"舍哥兒,我這當姐夫的得說你兩句了,不是我鹹吃蘿蔔淡操心,二十兩銀子,就買這麽一頭破驢?心善咱也不能這麽糟蹋銀子啊,這一次就這麽著了,往後我可得替你管著錢!"竇占龍也不隱瞞∶"你沒瞧出來嗎?這是竇家莊老饞癆騎的那頭黑驢。"

朱二面子眯縫著一只眼,使勁看了半天∶"老饞癆死了多少年了?驢比他活得還長?"竇占龍道∶"此驢非比尋常,它能識寶。"朱二面子大惑不解∶"聽說過憋寶的人,可沒聽說過識寶的驢。"竇占龍嘿嘿一笑∶"好戲還在後頭你不必多問,有你開眼的時候!"

二人暫住到河邊一個廢磚窯中,給黑驢飲足了水喂飽了料,踏踏實實歇了一天。夜半三更,黑驢仍去那片荒墳轉磨,累得呼哧帶喘、渾身是汗,直到再也轉不動了,這才掉頭折返。竇占龍和朱二面子由始至終跟在後頭,一連七八天,竇占龍倒不覺得困乏,可把朱二面子熬得夠嗆,鼻翅兒也扇了,耳朵邊兒也幹了,下巴都聾拉了,看著比那頭黑驢還慘,再也沒心思說風涼話了。直到這一天半夜,黑驢轉來轉去,累得兩肋直呼扇,但見那片空地上,隱隱約約透出一道道金光,竇占龍覺得差不多了,低聲告訴朱二面子∶"墳中埋著個金碾子,正是我要找的那件地寶,一挖就沒了,只有讓識寶的黑驢,接連拉上七七四十九天,方可拽出金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