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竇占龍炒菜(第7/9頁)

竇占龍也急了,瞪著兩只充血的夜貓子眼,抓起一根碗口粗的松枝,正欲上前拼命,便在此時,卷毛哨猛抽一口氣,借這口氣托著,後腿用力一蹬,離弦之箭一般激射而出,帶著掛在身上的六條圍狗,一頭紮入了雲封霧鎖的深谷,皚皚白雪上留下一行血溜子,松林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兒,久久不散!

竇占龍呆在原地,老半天沒緩過神來,心中翻江倒海恰似油烹,心疼義犬卷毛哨舍命救主,死得如此慘烈,說什麽也得找條路下去,挖個坑埋了它,以免獸啃鳥啄,白骨見天,否則將來到了地府,有什麽面目與它相見?可這一大片深山老峪,亙古不見人跡,又沒有帶路的獵狗,他奔著山谷底下走,走了半天繞不下去。

老天爺也繃著臉子,不知在跟誰發火,風一陣雪一陣的沒完沒了。關東山雪是軟的,風是硬的,雪冷風更寒,一陣陣穿山的寒風,在密密麻麻的松林中變成了旋風,卷著枯草棵子、大雪片子,噼裏啪啦打在他身上,足跡均被風雪覆蓋,再要知難而退,連回頭路也找不著了。

天黑下來之後,山林中呵氣成冰,冷得凍死鬼,所到之處,冰淩厲厲,寒氣森森。風雪呼嘯,松濤翻湧,也遮不住或遠或近的狼嗥,聽得人頭皮子發麻。

竇占龍的皮帽子上掛了老厚一層霜花,皮襖領子凍得梆硬,兩只靳粒鞋全成了冰坨子,東一頭西一頭地亂撞,越走心裏越慌,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活活凍死。早知如此,還不如豁出這條命去,在鯉魚宴上給白臉狼來一下子,再不濟也從他臉頰咬下塊肉來,那算對得起祖宗了,哪怕讓他一刀劈成兩半,也好過凍死在深山老林中喂了野獸。

一籌莫展之際,他想到竇老台的鱉寶還揣在身上,如若割開脈門,埋入鱉寶,憑著開山探海的憋寶之術,脫此困境易如反掌。不過憋寶客的下場猶在眼前,何況老竇家祖上又有遺訓,不許後輩子孫憋寶,憋寶的根底他也猜想不透,只恐其中深藏禍端,他勤勤懇懇在保定府當學徒,又跟著杆子幫跑關東,吃了那麽多苦、遭了那麽多罪,不就是不想憋寶嗎?不就是覺得憑著自己的本事,踏踏實實做買賣一樣可以發財嗎?

竇占龍心裏憋屈,腳底下越走越慢,兩條腿如同掛上了千斤墜,陷在齊膝的積雪中拔不出來,真可以說是舉步維艱。眼前黑一陣白一陣的,虛實難辨,腦中思緒也漸漸模糊,只想躺下等死,卻在此時,恍惚看到一個女子,竟是當初在保定府上吊身亡的阿褶。竇占龍尋思,我這是死了嗎?看來老人們說得不假,人死之後果然有知,急於叫她的名字,但是怎麽也開不了口。只見阿褶雙目垂淚,張了張嘴,仍是說不出話,擡手指著一個方向,又對竇占龍下拜行禮,繼而隱去了身形。

竇占龍猛然一驚,發覺自己躺倒在雪地中,手腳幾乎凍僵了,忙掙紮起身,四下裏再看,哪裏還有阿褶的影子?他又咬著牙,順阿褶手指的方向踉踉蹌蹌走出一程,透過風雪間隙,隱約見到山坳中有一點光亮。竇占龍心頭一震,以為遇上了守山打獵的,轉身沖著來路拜了幾拜,拔腿走下山坳。

關東山一年到頭皆有狩獵之人,冬季進山的稱為"冬狩",專打皮厚毛光的山牲口。竇占龍見了活路,跌跌撞撞趕過去,瞪著夜貓子眼一看,背風處有三個人,身上裝束相似、戴著狗皮帽子,穿著豹子皮襖,打了皮綁腿,足蹬踢倒山踩死虎的銅頭氈子靴,腰挎雙刀、箭壺,背上十字插花背著硬弓和鹿筋棍子,正圍著火堆取暖。關外獵戶跟山匪的打扮一樣,不同之處在於獵戶持獵叉、牽獵狗,山匪幾乎不帶狗。三個背弓帶刀的人躲在老林子裏,身邊又沒帶獵狗,十有八九是占山為王的草寇!

竇占龍暗叫一聲"倒黴",剛出龍潭又入虎穴,怨不得別人,只怪自己背運,他不敢驚動對方,當下高擡腿輕落足,轉過身去想走,但地上全是積雪、腳步再輕也有響動。那三個人聽到聲響,立刻抽刀摘棒,如狼似虎一般,幾步躥過來,寒光一閃,刀尖抵住了竇占龍的心口。

竇占龍見其中一人小個兒不高,瘦小精幹,一張蠟黃臉膛,鬥雞眉、眯縫眼、尖鼻子尖下頦,兩腮上長著稀不棱登的黃胡子;另一人猿臂熊腰、魁梧壯碩,平頂大腦殼子,四方下巴,兩道粗杠子眉、一雙銅鈴般的大眼;還有一人不高不矮,相貌奇醜,塌鼻梁子、三角眼,臉上長滿了黑斑,遠看如同凍秋子梨,近看恰似山狸子皮,知道的是一張臉,不知道還以為是霜打的倭瓜。

竇占龍心念一閃∶"憑他們三位的尊榮,必是山賊草寇無疑,但盼著不是白

臉狼的手下。遇上山賊草寇,那還有我一條活路,因為關東山人煙稀少,山匪劫財不殺人,你把人都殺光了,往後劫誰去?跟白臉狼一樣又劫財又殺人的少之又少,萬一是白臉狼派來的追兵,那我可是自尋死路了!"趕緊把身上的碎銀子和銀票掏出來,一臉無辜地求饒∶"我是杆子幫做小買賣的,在山裏轉蒙了,不想遇上三位壯士,手上只有這些銀子,萬望三位高擡貴手,留小人一條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