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竇占龍炒菜(第8/9頁)

身材短小的那位眼睛一亮,搶過銀票瞅了瞅,厲聲罵道∶"你他娘的騙鬼呢?大雪封山,你來林子裏跟熊瞎子做買賣?該不是白臉狼派來的探子?"竇占龍聽對方提及"白臉狼"三字,登時吃了一驚,不過白臉狼的手下,怎敢直呼其匪號?便含含糊糊地反問了一句"白…白…白臉狼?

那三人互相遞了個眼色,大腦殼對小個子說∶"老三,我瞅這小子老實巴交的,又不是關東口音,不像給白臉狼放籠的皮子。"

小個子直眉瞪眼地說∶"大哥,你咋瞅出他老實巴交的?我瞅他可挺鬼道,這倆眼珠子跟個夜貓子似的,還裝著不認識白臉狼,咱待著也是膩味,不如折騰折騰他,綁在樹上挖出心肝來下酒!"大腦殼子眉頭一皺,扭頭去問醜鬼∶"老二,你咋說?"醜鬼沉著臉沒吭聲,但從他陰狠兇險的目光中,也不難看出他的心思。

竇占龍是做買賣的行商,最擅察言觀色,看他們仁提及白臉狼,皆是咬牙切齒一臉憤恨,又是殺又是剮的,那甭問了,肯定跟白胎狼有仇,連忙說道∶"不瞞三位好漢,我跟著杆子幫跑關東,想多掙幾個錢,所以沒回老家,在蝗魚圈當個小打,只因祖輩與白臉狼結仇,不巧在鯉魚宴上讓他認了出來,恨不得將我扒皮抽筋,我趁夜出逃,又讓白臉狼的圍狗攆上了,多虧我帶的卷毛哨拼死相救,拖著六條圍狗躍入深谷。我不忍讓它橫屍山野,去到深谷底下尋找,結果走迷了路,誤打誤撞來至此處。"小個子山匪問道∶"你說的卷毛哨,是不是鬥過豹子的那條獵狗?"

竇占龍使勁點了點頭∶"對對對,拿麻線縫著半邊臉,跟個小馬駒子似的,您也聽說過我的大黃狗?"小個子山匪說道∶"卷毛哨是關東山有名有號的獵狗,誰人不知?如若是掉在幹飯盆裏,那指定摔個稀爛,再讓大雪片子一蓋,連根毛兒也找不著了。我勸你趁早死了心,那個地方沒人下得去。"竇占龍聽得此言,心下一陣黯然。

三個山匪見他不是白臉狼的爪牙,臉上的神色緩和了不少。三人也不避諱,逐一通了名號,平頂大腦殼子的綽號"海大刀",扁擔壓不出個屁但城府最深的醜鬼叫"老索倫",急脾氣的小個子,人稱"小釘子"。他們頭上頂著匪號,卻並非殺人越貨的賊寇。海大刀祖上是吃皇糧的軍官,傳至他這一代,在打牲烏拉總管衙門當差,官拜驍騎校,管著不少參戶和打牲丁,小釘子、老索倫二人是他的手下,跟著他十來年,有如左膀右臂一般。三個人指山吃飯,娶妻生子,原本過得挺好,自打白臉狼把持了參幫,該交給朝廷的棒槌一兩不少,額外還得再給他多交一份,逼死了不少參戶。

頭幾年,小釘子挖的棒槌不夠數,挨了白臉狼手下一頓毒打,幾乎被活活打死。海大刀忍不住氣,一刀宰了那個狗腿子,招呼老索倫以及另外十來個參戶,結夥上山落草為寇。那時單有一路"山匪",多則幾十人,少則三五人,各有各的山頭勢力,不幹殺人放火越貨劫財的勾當,仍是刨棒槌套皮子,只不過挖參不交貢,私自賣給收參的老客,讓朝廷抓住了也得掉腦

袋。

海大刀歲數最大,且為人敦厚,以前又是當官的,做了山匪也是首領,仍按參幫的規矩,稱其為"大把頭"。白臉狼不容參戶造反,殺了海大刀等人的家眷,不斷派人進山追剿。海大刀他們加著一萬個小心,哪怕嚴冬時節挖不了棒槌,也不敢下山貓冬,就在深山裏到處"下對兒",套幾只山牲口,剝皮取暖,割肉充饑,住在山洞或是窩棚裏,過得跟野獸似的。

下對兒就得溜對兒,漫山遍野地轉悠,天黑了趕不回住處,便在背風處攏火取暖。竇占龍命不該絕,走投無路之際,撞上了他們三個。各自交完了底,海大刀一努嘴,讓小釘子把銀票還給竇占龍。他對竇占龍說∶"既然你是白臉狼的對頭,我們非但不殺你,不搶你,還得幫著你,你這是往哪兒逃啊?"竇占龍深深打了一躬∶"我想去海參窩子避禍,又怕白臉狼帶著馬隊追上來,懇求三位指點一條穿山的近路。"小釘子插口道∶"你去不成了,前一陣子俄賊擾邊,在海參窩子殺人放火,全燒沒了。"

竇占龍連聲叫苦,白臉狼為人歹毒,見得圍狗有去無回,必定會繼續派人追殺,那可怎麽辦呢?海大刀說∶"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跟俺們仨走,在山埂子躲上一冬,餓了有孢子肉,冷了有貉子皮,強似流水窯大車店、白臉狼也找不著你。等天暖刨了棒槌,我們下山賣棒槌的時候,再帶上你入關。"竇占龍心裏一陣熱乎,怪不得說"人不可貌相",三個山匪面相嚇人,心腸卻好,稱得上綠林好漢,當場下拜道∶"活命之恩,恩同再造,三位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給三位磕頭了!"海大刀一把將他拽起來,拉到火堆旁,與其余二人圍坐成一圈,吃了些孢子肉充饑。小釘子見竇占龍渾身上下都凍成了冰疙瘩,便往瓦罐裏抓了幾把雪,又放入幾塊野山姜,煮沸了給他喝下去,當時頭頂就見了汗。四個人輪流迷瞪了一宿,攢足了力氣,嘎吱嘎吱地踩著積雪,一路往深山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