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竇占龍打鳥(第7/13頁)

竇占龍問道∶"您讓我一個人去?"竇老台點頭道∶"對啊,我得看看你有多大造化,夠不夠膽子,倘若連幾個蠡賊也對付不了,如何敢帶你去拿天靈地寶?"

竇占龍從小是個邪大膽,心眼兒也挺嘎古,暗暗尋思∶"且信憋寶的竇老台一次,大不了挨一頓打,打急眼了我就連喊帶叫,反正做賊的心虛,橫不能要了我的命。"於是按竇老台所言,盯準了賊頭兒,悄悄尾隨在後。那個打旗敲鑼的賊頭兒,在集市上兜了兩圈,然後偃旗息鼓,七拐八繞來到東城小胡同裏一處偏僻的院落,看了看左右無人,隨即推門而入。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又有二十幾個看著老實巴交的半大孩子,一個個也是穿得破破爛爛,接二連三進了院子。

竇占龍估摸此地便是賊窩了,他爹著膽子,低下頭跟著一眾小賊往裏走,旁人也沒在意他。院子裏有幾間破房,當中間擺著一個石頭墩子。那些小賊挨個兒掏錢,全堆在石墩子上,有人沒偷到錢,自行走到賊頭兒跟前,把褲子往下一褪,跪在地上求打。賊頭兒備了一盆鹽水,盆中泡著根尺半長的藤條,他抓起浸透了鹽水的藤條,狠狠抽打小賊的大腿根子。一天偷不來抽三下,兩天仍偷不來抽六下,浸過鹽水的藤條堅韌無比,折成對彎兒也斷不了,一家夥下去當時就是一道血檁子。

挨打的小賊眥牙咧嘴,卻不敢出聲叫苦,否則還得接著打。賊頭兒手段狠辣,哪個小賊若敢犯上,打一頓、餓三天是輕的,三伏天逼著小賊在草地裏喂蚊子,天冷時罰他在院子裏喝風挨凍,活活打死也不新鮮。

小賊們只能忍氣吞聲唯命是從,一個接一個交完賊贓,賊頭兒還得由上到下逐個搜一遍。按他們賊道上的規矩,小綹下了貨,不準私留一枚銅錢,錢袋子也不能扔,全得上交,到了賊頭兒手上,必須留三天。為什麽呢?以防其中有達官顯貴的財物,人家萬一追究下來,怎麽偷來的你怎麽還回去。

如若丟了銀錢的失主去衙門報官,賊頭兒立馬銷贓,因為真正有門路的失主,絕不會去報官。

二十幾個小賊逐一交出賊贓,站到石頭墩子另一頭。沒交的也挨完打了,僅有竇占龍一人不曾上前,呆愣愣戳在原地,不免將眾人的目光引了過來。群賊上下打量竇占龍,鬧不清他是幹什麽的,也沒人認得他。

賊人膽虛,分贓的賊窩子裏來了生人那還了得?不問青紅皂白,紛紛擼胳膊挽袖子,圍上前去要打。事已至此,竇占龍已然沒了退路,硬著頭皮叫道∶"且慢動手!你們瞧瞧這是什麽?"他掏出懷中的鐵斑鳩,以尖嘴刺破手掌,又將抹了鮮血的鐵斑鳩擺在地上。

說也奇怪,掛在旗杆上的燈籠立刻暗了下來,燭火僅有黃豆粒大小。賊頭兒見狀嚇得渾身一哆嗦,眼神都散了,半晌才緩過勁來,揮手打發一眾小賊出去,然後沖竇占龍一抱拳∶"這位小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今天扒來的錢全歸你,你把鐵鳥帶走,從今往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看行嗎?"

竇占龍剛才還是提心吊膽,此時見對方讓鐵斑鳩嚇破了膽,方知竇老台所言不虛,他的底氣也足了,沖著賊頭兒嘿嘿一笑,罵道∶"行你奶奶個孫子,誰要你的賊贓?把你的旗杆子給我!"

賊頭兒聞言一愣,隨後一臉憤懣地看看竇占龍,又看看鐵斑鳩,咂嘴搖頭猶豫了半天,一拳頭捶在石墩子上,哀嘆一聲,垂頭喪氣地摘下燈籠∶"算我倒黴,旗杆子給你,快把鐵鳥拿走!"

竇占龍接過來,擼下破旗和銅鑼,發覺旗杆子竟是一根粗麻,只不過比尋常的麻粗了許多,但在田間地頭隨處可見,似乎沒什麽出奇的,但不知竇老台如何拿一根粗麻憋寶?賊頭兒又為什麽怕燈籠滅掉?然而是非之地,他不敢久留,仍將鐵斑鳩揣入懷中,扛上粗麻杆子,匆匆出了賊窩,跑去城門口跟竇老台碰頭。

竇老台正蹲在路邊抽煙袋鍋子,看見竇占龍拿到了粗麻杆子,一高興又咳嗽上了∶"咳咳咳…行了,頭一件東西到手了,你再去一趟縣城西大街的冥衣鋪,那個鋪子不止賣紙糊的冥衣,還賣死人穿的裝裹,縫壽衣壽帽的裁縫是個鬥雞眼,此人也是惡名昭著,白天糊冥衣,夜裏挖古墓。你照方抓藥,拿著鐵斑鳩過去,要他壓箱底的一沓子火紙,之前怎麽訛的賊頭兒,你也怎麽訛他!"

竇占龍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又按竇老台說的,扛著粗麻杆子跑了一趟冥衣鋪。舊時的冥衣鋪,可以做人、鬼、神三界的買賣,門口擺著一匹紙馬,幌杆上吊著紙糊的轎車軲轆,廊檐下懸掛一尺寬、三尺長的木框招牌,漆著黑邊,縛著紙花,內裏三個白底黑字"福壽齋",兩側襯著小字"細做綾人、尺頭桌子、黃幡寶蓋、車船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