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竇占龍出世(第4/9頁)

松花江嫩江平原上的濕地沼澤一望無際,有大片大片的葦甸子,每年秋風一起,寒霜一下,葦甸子上冰封雪凍,人可以立住腳了,他們便去割葦子賣錢。關外人常說"人進葦塘,驢進磨坊",再沒有比割葦子更苦的活兒了,天不亮起來,一頭紮進寒風刺骨的蘆葦蕩,也不敢多穿,怕走不動,又怕幹起活兒來出汗,汗珠子涼了結成冰碴子。

幹活兒的人手一柄扇刀,又細又長,刀刃猶如扇子面,鋒利無比,掄起來左劈右砍,葦子草嘩啦嘩啦地往下倒,長年累月幹這個活兒,個個練得胳膊粗腿粗,,腰硬屁股壯。可是年之中,至多六七十天可以割葦子,賣葦子掙的錢,勒緊了褲腰帶啃窩頭蘸大醬才夠吃半年。正所謂饑寒起盜心,平日裏吃不上飯就去當刀匪,揮著手中的扇刀,殺人越貨,見什麽搶什麽。

白臉狼糾結了一眾刀匪,只說要做一樁大買賣,點正蘭頭海,帶著兄弟們發財去,到地方把人一殺,劫掠的財貨一分,頂他們割上十年八年的葦子。至於去什麽地方殺什麽人,領頭的白臉狼不說,誰也不興打聽,以免人多嘴雜走漏風聲。

因為白臉狼比誰都清楚,刀匪沒有不貪酒的,保不齊哪一個喝多了嘴松口敞,一旦驚動了杆子幫,提前報了官,在當地設下伏兵,給他們來個關門打狗、甕中捉鱉,豈不是飛蛾撲火引焰燒身---死得連渣兒都不剩?

賽姐己察言觀色,發覺白臉狼兇相畢露,牙關咬得嘎嘣嘣響,準是要來真格的。她心裏頭直畫魂兒,悔不該多嘴說了埋金之事,竇敬山吹燈拔蠟不打緊,失掉這個靠山,今後誰養著自己?反過來萬一是白臉狼失了手喪了命,賽妲己更舍不得,只怕再也找不著這麽貼心貼肉的小白臉了。這筆買賣不管誰賺,她自己是鐵定要賠,便想方設法地阻攔。

這天晌午,賽妲己從飯館裏叫了幾個熱菜,燙上一壺酒,盤腿坐在炕桌前,兜著圈子跟白臉狼掰扯,勸他別打竇家大院的主意。白臉狼起初還捺著性子胡亂敷衍幾句,架不住老娘兒們嘴碎,蹬鼻子上臉,中聽不中聽的車軲轆話來回講,叨叨得他腦瓜子直嗡嗡,便即斥道∶"你個老娘兒們裹啥亂?是皮癢了還是肉緊了?輪得到你髭毛撅腕嗎?"

賽姐已兀自喋喋不休∶"你這人咋不聽勸呢?我就不該告訴你竇家大院埋著馬蹄子金,你說你人生地不熟的,竇敬山家的青磚瓦房不下一百多間,你又不知道金子埋在哪間屋子底下,耽擱久了引來官兵,那不是人財兩空嗎?"白臉狼眉毛一擰∶"怪不得世人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枉咱倆這麽恩愛,我看你還是舍不得竇敬山!"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賽姐己雖是窯姐兒出身,但對白臉狼真心實意,最聽不得從他口中說出"婊子"二字,立時翻了臉,拍著桌子吵吵∶"你個沒良心的,我啥地方對不住你了?不是我養著你,你能有今天嗎?我是婊子,你就是婊子養的!"這話擱誰也咽不下去,更何況眼前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白臉狼額頭上青筋直跳,強壓住心頭火,沉著臉說道∶"老子鐵了心去搶竇敬山,誰也攔不住,惹急了連你一塊宰!"

賽妲己不幹了,窯子裏出來的姑娘,哪個不潑辣?既然話茬子嗆上了,索性來個魚死網破,嘴裏罵了一聲,從炕頭躥下地,急赤白臉地穿上鞋就往外走∶"老娘報官去,看你去得成去不成!"

白臉狼心裏頭一翻個兒,此等大事怎能壞在一個潑煙花手裏?端上酒盅一飲而盡,隨即起身下地,背著長刀從屋裏追了出去,三步並作兩步攆上賽姐己,當場攔住去路。大街上人來人往,瞅見這倆人起了爭執,紛紛駐足觀瞧。白臉狼一言不發,右手在上,從肩膀上握住刀柄;左手在下,探到背後拽住鯊魚皮軟鞘,,兩下裏一分,拔出一口寒光閃閃的長刀。

賽姐己仗著圍觀的人多,潑勁兒發作,把胸脯子一挺,指著白臉狼的鼻尖叫道∶"光天化日你敢行兇殺人?大夥看看,這就是山上的草寇!"話音未落,忽覺眼前一花,似有罡風撲面,再看白臉狼已然收刀入鞘,轉過身分開人叢走了。圍觀的老百姓眾目睽睽,只瞧見白臉狼拿刀比畫了一下,隨後又把刀收了,那個小娘子也沒咋地,哄鬧聲中各自散去。

賽姐已征了一怔,氣哼哼地罵道∶"諒你也沒這麽大的狗膽、殺了我你跑得了嗎?"她嘴上雖硬,卻也擔心白臉狼狗急跳墻,執意去衙門報官,勿匆忙忙走過三條街,剛來到官衙門口,忽覺脖子上一涼,肩膀上的人頭突然掉落,骨碌碌滾出去一丈多遠,緊接著噴出一腔子血,無頭屍身立而不倒,驚得過往行人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