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番外一 鏡花 上

蕭岫隨著年歲漸長, 也願意往天南海北各種地方瘋跑,往往數月不在京中,又不知何時倏地出現, 每一次初回京中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沐浴更衣去宮中見他皇兄, 且總要帶點各地土儀——蕭嶺第一次聽到土儀這兩個字的時候額角一跳, 顯然是想到了什麽不願回憶的破事。

這一次仍舊是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其中讓蕭嶺尤其留意的是面鏡子。

銅鏡做的極其精致,巴掌大小, 纏枝牡丹紋樣栩栩如生,似乎以手輕觸,就能碰到一朵嬌艷欲滴的花,蕭嶺誇了一下蕭岫的眼光甚佳, 或與蕭琨玉有共通之處, 然後由衷發問:“真不是給哪個姑娘家的?”

方才蕭岫將這面鏡子說的天花亂墜,透過鏡子能回溯光陰, 但即便回溯, 也不過是一場短暫的幻夢, 鏡花水月而已,夢醒之後,一切都如常。

但蕭嶺和蕭岫誰都不相信如此怪力亂神之事, 蕭岫買回來只因為看著鏡子好看罷了。

聞言,蕭岫沉默片刻。

不知道是誇蕭岫的眼光和蕭琨玉有相似之處傷到了蕭岫的心, 還是問這鏡子是不是給姑娘家的讓蕭岫不高興,總之, 蕭嶺拿兩小碟子櫻桃羊奶糕都沒哄好蕭岫, 糕點還被特意做成了小兔子。

蕭琨玉來時正好與告辭的蕭岫打個照面, 兩人見過禮, 饒是蕭琨玉這樣不在乎旁人死活的性格都忍不住多看了蕭岫兩眼,無他,不過是阿岫雙頰氣鼓鼓的。

蕭琨玉將事務都和蕭嶺匯報完,然後忍不住問了一句,“陛下,阿岫怎麽了?”

蕭嶺把小鏡子推到蕭琨玉面前,笑問道:“琨玉覺得如何?”

蕭琨玉烏黑的眼睛似乎閃爍了一下,“臣以為,甚好。”

蕭嶺撫掌道:“朕亦是這樣認為,阿岫挑的。”

蕭琨玉眨了下眼,還是不明白這事到底哪裏值得蕭岫生氣,“臣愚鈍。”

“朕誇阿岫眼光好,同琨玉一樣好,”手指擦過銅鏡背面的花紋,無奈笑道:“然後問阿岫,這不是送錯了人,倒像是送姑娘家的樣子,便將朕的弟弟氣走了。”

蕭琨玉頓了下,產生了一個由衷的疑問。

這個懷疑一直持續到中午蕭琨玉在官署用午飯時,他安安靜靜地吃過飯,然後問了與他同處一室的同僚兼下屬們一個問題,“我有一疑惑。”他語調平平,冷淡非常,是辦公事的語調。

陳爻飯還沒吃完,含糊地說:“司長請講。”

蕭琨玉看了眼陳爻,目光又輕輕落在他袖口海棠團花上,秀氣唇瓣輕啟,“我的眼光,很差嗎?”

一時寂靜無言,幾人不曾料想蕭琨玉拿這樣一種詢問家國大事的語氣問出這樣的話來,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

已被調職至吏部,但近日尚在戶部辦公的江三心溫言道:“人各有所好,皆出自本心,只論喜惡,而無高下。”

江三心此言可謂委婉至極。

在場諸位皆見過蕭琨玉不穿官服的模樣,怎麽說呢,蕭司長衣著不論衣料剪裁都是最好的,他身量纖長,哪怕裹著一塊破布都好看,問題是顏色與繡樣,京城所有的綢緞莊的水紅石榴紅朱紅乃至一眾細膩顏色的衣料,加起來恐怕都沒有蕭琨玉府上多。

且蕭琨玉的衣服上沒有繡樣則已,若有,定然都是滿繡。

去年冬日入宮時蕭琨玉著的就是一石榴紅繡千朵白梅的披風。

繁雜精美極了。

陳爻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和上司套近乎的機會,立時道:“旁人的眼光都是蓽門蓬戶,司長您是瓊樓玉宇。”

蕭琨玉無言一息,心情仿佛微妙地與他那個岫表弟重合了,看向陳爻的眼神登時淩厲不少,淡淡道:“陳大人口齒伶俐,”點了點桌面,“那去各部討要去年超支銀兩的事,便由陳大人牽頭吧。”

陳爻一懵,他本就不是勤快的性子,況且先時與現在的情況也不同,好不容易過了兩天清閑日子,今朝就因奉承上司一句,給自己攬了大事,恨得險些扇自己兩巴掌,忙拖江三心下水,“江大人方才也開口了!”

陸嶠正悠閑地喝著茶,事不關己地看熱鬧。

蕭琨玉一錘定音:“江大人不是戶部官員。”

江三心露出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陳爻幾在哀嚎,被蕭琨玉看了一眼過去,痛苦地閉上了嘴。

不同於此刻戶部的喧囂,蕭嶺用飯時要安靜好些。

謝之容尚在駐地,蕭嶺獨自用飯時忽又想起了蕭岫送來的小鏡子,命人取來,擺弄了一會,未見有何特別之處,想了想,吩咐道:“叫禦膳房做幾樣阿岫平日喜歡的點心,送去留王府。”

有宮人領命而去。

一日匆匆過去。

蕭嶺更衣睡下。

次日,天方蒙蒙亮,蕭嶺習以為常地睜開眼,疑惑許璣為何沒叫他起來,“許璣。”他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