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第3/4頁)

陳爻眯著眼,往那畫上一掃,他出身巨富之家,雖在丹青上沒有任何造詣,但耳濡目染,看東西很準,皺眉道:“畫技拙劣。”

官員點頭,“林先生也說這不過是副普通的臨摹之作。”

陳爻撚了撚紙張,又將畫以明燭照之,不見夾層。

三人都對著畫一籌莫展。

紙張光滑,望之若流光。

陳爻道:“霞光紙?”

那官員道:“很貴。”

陳爻搖頭,手指擦過紙張,“並不太貴,只是這樣的紙少有人用來作畫,因為紙張本身奪目,畫技拙劣者,恐會被一張紙喧賓奪主。用的人少,賣這樣紙的筆墨坊,在京城不會多。”

思緒閃過,陳爻忽道:“黎大人,命人喬裝打扮去買霞光紙,凡有賣這種紙的店一律帶兵包圍,定能收獲!”

黎璀一把拽住陳爻,朝林先生點了點頭,“咱們一塊去,你路上給我講講為什麽。”

陳爻一面往外走一面道;“黎大人知道雅賄嗎?”

黎璀挑眉,“府庫中那些字畫,都是雅賄。”

陳爻搖頭,“不止。還有一種賄賂,比這更風雅,更小心。像這一個賣紙的筆墨坊,但實際上,他做的是勾通官商、官官的生意。比如說,一小官想找禮部侍郎辦事,兩方都有心有意,又不願意授人以柄,那該怎麽辦?”

黎璀頓悟,“找個中間人。”

“然也。”陳爻道:“這位侍郎從筆墨坊中買紙,再將作好的畫送到其中賣,此事他若開價十萬兩,想求他辦事的人就出十萬兩買下這幅畫,錢銀交給筆墨坊的老板,再通過老板,轉送給侍郎。”

自然,錢銀從書畫坊出去,也能回去,讓老板代為保存。

哪怕官員被革職,被流放,乃至被殺,錢都留了下來。

對於貪官,為了追回所貪汙錢銀,若官員和官員親眷不能主動拿出,就只好抄家。

但不是每一次抄家都有收獲,若是風聲提前泄露,家產或早就被轉移走了。

弄到親友那倒容易查,像這樣的手段,旁人多不會想到。

騎在馬上時,黎璀還在感嘆,“以陳大人對這些隱秘手段的了解,若想貪汙受賄,便是我等也無能為力。”

陳爻無言片刻,問:“你們照夜府是和我有什麽仇怨嗎?”

怎麽就不知道說些好聽的來!

再說了黎璀現在和他裝什麽溫文君子,還照夜府無能為力,你照夜府那數千道稀奇古怪的刑具是拿來擺著玩的嗎?

照夜府效率奇高,不足半個時辰,就找到了京城中僅有的賣霞光紙的三家筆墨鋪子,已帶兵包了起來。

待他們到時,已經查抄完畢,有一家看起來非常不起眼的鋪子,連牌子都是灰蒙蒙的,鋪子中賣的硯台多是數年前的老舊款樣,來往的不過是窮讀書人,不求好看,但求有可用之物。

老板摁在店內,三十多歲的模樣,樣貌普通,臉漲得通紅,急得要哭,卻還是對壓著他的照夜府衛們陪著笑臉,“軍爺,我們這小本買賣,但孝敬給軍爺的買酒錢還是有的,您先,先放開。”豆大的汗珠從腦門上淌下來,滾落到粗糙的衣料上,看上去極為可憐。

有那麽一瞬間,陳爻在看到這男人的滿眼祈求和鬢邊顫抖的、黑白交織的頭發時,他甚至懷疑,黎璀他們是不是抓錯人了。

直到有人捧著一盒銀票出來,在老板面前一晃,嗤笑著問:“小本買賣?”

竟都是一千兩銀子的大額銀票,厚厚一沓,足有幾十萬兩。

老板的臉色有些發白,猶然嘴硬道:“那是我這些年來省吃儉用攢下來的、”

又有幾個匣子被翻了出來,其中有銀票,亦有黃金與珠寶玉石等物。

在這裏,仿佛銀子是最不值錢,最占地方的東西。

黎璀小心地從匣子中捏出一只手鐲,他雖不懂翡翠,但至少長了眼睛,能看出這鐲子實在漂亮極了,感嘆道:“這得多少錢。”

陳爻掃了一眼,心中大概有數,“你一月俸祿多少?”

黎璀道:“三十二兩。”

陳爻伸出比了個五。

黎璀驚道:“五年?”

陳爻嘆了口氣,“五輩子。”

黎璀立刻將鐲子無比謹慎地放了回去,當鐲子碰到盒子時,黎璀驟地松了口氣,倒把拿盒子的那個府衛嚇了一跳,顯然是聽到了他們兩人的對話。

“俸祿是低了點。”黎璀道,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陳爻,“不過應該比同品級文官高。”

陳爻深吸了一口氣,朝黎璀微笑道:“你知道為什麽照夜府不招人待見嗎?”

不是因為你們是朝廷鷹犬皇帝走狗,百官恥於與你等為伍,而是,你們太不會說話了!

黎璀收斂了滿臉笑意,對著那見到他們搜出來的東西越來越多,臉色灰敗無比的男人道:“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