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直到馬車進入皇宮, 蕭嶺也沒想出來這件事最好的應對方式是什麽。
蕭嶺同謝之容開玩笑道:“剛啟用之容時,有朝臣說,若是之容做了守將, 與朕豈非是兩地分居?”
謝之容不著痕跡地將梳子攏進袖中, 道:“陛下不是因公廢私之人。”
蕭嶺把這句話認作是謝之容對他宵衣旰食的認同, 頷首道:“之容亦然。”
謝之容:“……是。”
朝會散後, 蕭嶺回未央宮換了衣服,不願再折騰去書房, 便在未央宮看奏折文書。
許璣將昨天發生的事情詳盡地匯報給了蕭嶺。
才看兩三本,就聽得一個極歡快的聲音還沒踏入內室就響了起來,“哥——”
即便知道蕭岫聽不見,蕭嶺還是輕輕嗯了一聲。
蕭岫三步並兩步地進入內室, 就見蕭嶺正眉宇微縮鎖地看奏折, 聽到腳步聲,只一擡眼, “阿岫來了, 坐。”
五個字, 言簡意賅。
蕭岫仍快樂的得像是要搖尾巴了,“自從新嫂入宮,兄長就愈發忙碌了。”
說完就覺得自己這話有歧義, 仿佛在打聽他哥內宮之事似的。
蕭嶺一面看,一面道:“阿岫的意思是, 朕從前不勤快?”
宮人送來茶點,在沒擺上案時就被蕭岫捏走了一塊, 叼著一小塊糖酥含糊道:“倒無現下這般勤勉。”
蕭嶺心念微動。
以書中蕭岫對於蕭嶺的親近, 對於自己兄長這樣大的變化不會不察覺。
可蕭岫從見到他的第一面就非常自然, 仿佛沒有覺得任何不對。
糖化在口中, 少年人享受地眯起眼睛,明明生得氣勢淩人的鳳眼,卻總給蕭嶺一種小狗的錯覺。
“昨兒臣弟也去了七巧坊,”蕭岫吮著慢慢化開的糖,語調比他嘴裏含著的糖酥還要甜上幾分,含糊且軟,“買了皇兄先前給臣弟買的點心,無論怎麽吃也不如皇兄先前給的好。”
蕭嶺詢問;“七巧坊換師傅了?”
蕭岫差點沒被嘴裏的糖嗆到。
蕭嶺被他的咳嗽聲驚得擡頭,往蕭岫的方向推了杯茶。
蕭岫接過,一飲而盡。
“怎麽?”
蕭岫悶聲道:“無事。”
蕭嶺又繼續低頭看,隨口對著正端茶杯發呆的蕭岫道:“阿岫近來很清閑?”
留王殿下哪日不清閑?
蕭岫笑眯眯道:“若是事關皇兄,臣弟自然是萬死不辭的。”
“那朕給你尋個差事,你覺得如何?”蕭嶺得到肯定的答復,眼前一亮。
蕭岫聞言,眼睛瞬間睜得溜圓,神情可謂不可置信與大驚失色混合,仿佛被誰不小心踩了尾巴,他現在只能慶幸那口糖酥被他含水咽下去了,不然還能再嗆他一次。
“陛,陛下?”蕭岫慌得連兄長都不叫了,結結巴巴道:“您三思,如臣弟這等不可雕的紈絝子弟,還是,還是為禍一方欺男霸女比較妥當,您千萬別給臣弟安排差事,”對上蕭嶺似笑非笑的眼睛,他吞了下口水,補充,“臣弟不是不想幹,是怕才疏學淺,耽誤了國事。”
蕭嶺放下奏折,亦朝蕭岫笑。
他生得好,笑起來也好看,只拿一雙漆黑如墨的漂亮眼睛看人,就足夠被他靜靜看著的人面紅。
蕭岫臉也紅,耳朵更紅,但不是因為欣賞兄長的笑,而是因為受驚太過。
蕭岫不傻,更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單純不知世事。
作為一直深受皇帝這個既暴虐又多疑的皇帝最寵愛信任的弟弟,蕭岫可能比蕭嶺身邊絕大部分人都聰明太多。
“陛下,”蕭岫的聲音越來越小,“您不會真要給臣弟安排差事吧?”
不安在蕭岫心中越發擴大。
面對著比從前更深不可測的皇帝兄長,他很難確認,這究竟是蕭嶺的真心,還是一種試探。
他實在厭惡這種試探,面上卻滴水不露,眼睛都垂下,低落委屈的模樣。
蕭嶺看他這種反應,嘆了口氣,“朕以為,如果你出面,從宗親中追討陳欠,或許比尋常朝臣更容易一些。”
蕭岫被這句一言蔽之中心思想就是要錢的話砸懵了。
追討陳欠?追討什麽玩意?
這事目前除了正在查賬的官員無人知曉,蕭岫半點風聲都不曾聽聞,故而乍一聽來,難免驚愕。
蕭嶺的語氣非常認真誠懇,由不得蕭岫不相信。
他也相信,自己的好兄長是真動了讓他去和宗室要債的年頭。
方才對於試探的陰郁頓時一掃而空。
蕭岫腦子裏的想法此刻混亂得難以梳理。
但是,但是……好多話湧到蕭岫唇邊,他猶猶豫豫地說出了句,“但是陛下您不覺得,讓熟人去主理此事,更拉不下臉嗎?”
蕭嶺也考慮過這種問題,因而又嘆氣,“旁人沒你這樣高的身份。”
縱觀現在還活著的朝臣,沒有哪個在身份上能高過蕭岫,畢竟他好歹是個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