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蕭嶺心道這難道是謝之容覺得自己的地位可能被旁人動搖?

可這些人多會去吏部戶部為官, 絕不會染指軍權分毫,謝之容不會不明白。

蕭嶺雖然疑惑,但還是出於安撫手書一封, 這次倒沒有公事, 也簡短了好些, 除了關心謝之容的衣食起居還在末尾誇之容世間無兩, 懷才抱德,不需效仿任何人。

他晃了晃腦袋。

這封信很快被送到了謝之容手上。

謝之容收到信時既欣喜, 又有幾分驚訝,待拆開信封,讀過心中內容後,原本略有些陰郁的心情立時開懷。

將信收好。

收拾文書的時候謝之容突然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奇怪——因為他已經唇角含笑地收拾了小半個時辰了, 尤其是蕭嶺命人送來的兩封手書, 他竟翻來覆去地看,看過之後放好, 收拾東西收拾一半又想起來了, 就放下手中文書又看了會。

驟地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 謝之容按了按眉心,本要將信放下,思來想去, 又重新讀了一遍,才將信放好。

壓在眉心的上的手指愈發用力。

我這是, 在做什麽?

便埋頭繼續看文書,待全部看完, 又提筆給蕭嶺回信, 關乎中州府軍的要緊事, 寫到最後, 他極其自然地添上了句:臣想見陛下。

待回神,已經寫完了。

這張紙已被寫滿,前面都是正事,只後面一句不是。

若是毀去,還要將前面的重新抄錄一份。

謝之容心道。

將前面的重新抄錄未免耗費時間,他還有許多陛下交代的事情沒有做。

歲不我與,要惜時。

遂,這封信原封不動地送到了蕭嶺那。

蕭嶺看後深以為然。

有些事情繁雜,在書信上可能說不明白,的確應該面談。

或許是因為皇帝催促了太多次,終於在謝之容到軍中半個月時,不痛不癢地罰了幾個喝酒宣淫的公子哥,於是人心更定。

對此,京中最近事情實在太多,並沒有太大反應。

廷試的名次初定下來後,將名單送到了宮中。

蕭嶺毫不意外地看見了江三心為一甲第一,以其答案中透露出來的沉穩細膩,思慮全面,他為魁首,再合適不過。

陸嶠一甲第三,如其貌,探花倒也相宜。

蕭嶺往下看,他表妹二甲第二,這個成績其實已令讀卷官員頗為糾結,給低了,不忍埋沒其才,給高了,又覺得見文章如見人,這等酷烈之人為官,於國於民,不一定是件好事,斟酌許久,幾個讀卷官員商量之下,點為二甲第二,覺得此人實在鋒芒畢露,不過倘一朝入仕,性格或許能被磨礪得穩重不少。

蕭嶺將人名看過,還是看到最後,方見陳爻,三甲最後一名,賜同進士出身。

如陳爻那個答法,誰也不能說出一句好。

但廷試不淘汰人,只排名次,讀卷的官員幾乎是捏著鼻子給陳爻放到了三甲最末,若非要糊名,定有官員到陳爻面前,問他一句:寫的什麽玩意!

真如陳爻寫的這麽改革官場,豈不是要官不聊生?

君子重義輕利,將銀錢掛在嘴邊,未免太失體統!

蕭嶺對著跪坐在面前的鳳祈年道:“低了點。”

“名次還未最終定下,”鳳祈年道:“陛下是覺得哪位貢士低了些?”

蕭嶺將文書遞過去,手指點了點陳爻的名字。

“朕看過陳爻的策卷,文法尚可,其中所言,朕以為很有可用之處。”

陳爻的策卷鳳祈年也看了,因為這份策卷被一讀卷官送到了鳳祈年面前,想的是能否以褻瀆廷試,不尊陛下的罪名,將陳爻的功名革去,朝廷怎能任用這等汲汲營營的小人。

鳳祈年看過卷子,雖覺得其行文或許有荒謬之處,但絕不至於革去功名。

況且這是恩科第一場廷試,皇帝對這場廷試的重視只要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若有人被革去功名,一定會引來陛下的注意,只要陛下看過陳爻的卷子,就會清楚,陳爻絕不至於褻瀆廷試,不尊陛下。

到那時候,被處置的絕不會是陳爻!

所以,這份在讀卷官看來非常不可接受的策卷,平平穩穩地度過了讀卷。

時風如此,朝廷中推崇寬和待人,哪怕對於罪臣也是一樣,只要不是謀反這等大罪,便是貪汙受賄在朝廷官員眼中也不算大事,被發現後,將錢還上也就完了。

更有甚者,連還都不必還,因為這官員能拿出一份相識的賬目,說挪用公款,收受賄賂,也都是為了公事,畢竟有時候朝廷給的那些錢的確不夠府衙開支。

不管賬目是真是假,此事便輕輕揭過了。

所以像陳爻這樣說要把錢追回的在讀卷官眼中已是喪心病狂,況且連人死了都不放過,此舉何其殘暴無德!

要不是鳳祈年不許,陳爻連三甲最末的名次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