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3/4頁)

可這樣一個身份低微,又不受重視的女人,到最後成了位分僅次於皇後的貴妃,還能讓自己的兒子成為儲君,在自己都死了的情況下,居然能讓武帝念舊情到不廢蕭嶺。

這是何等手段,何等聰明。

“後貴妃承寵,得封美人。先帝後宮乏人,除卻太後,只有四位低品嬪妃,貴妃頗得聖心,陛下為貴妃擬封號,定為謹。”

“懷瑾握瑜的瑾?”蕭嶺還真不知道貴妃有封號的事情。

“……謹言慎行的謹。”顧勛道。

這是侮辱吧?

蕭嶺心說。

“又數年,先帝為貴妃賜姓沈,稱貴妃出身淩陽沈氏。”

淩陽出盡望族,但最顯赫的有兩姓,一是累世公卿的沈氏,一是如今趙太後所在的趙氏。

對於一個出身低微的貢女來說,受到皇帝如此恩寵,大約要涕泗橫流,感恩戴德了。

況且有了沈姓,她便不是一個名為妃嬪,實為禮物的貢女,而是出身高貴的世家貴女。

先前沈貴妃簡在帝心,又有子嗣,可惜出身太低,而今,皇帝為她賜姓,沈氏亦無反對,簡直是十全十美,風光無限。

顧勛看向皇帝,皇帝神色如常,仿佛沒有任何感觸。

先前,她只是缺了個出身而已。

現在,她有了。

“蕭岫是不是也在那年出生?”蕭嶺突然問道。

顧勛頷首,“是。”

蕭岫出生,沈貴妃得賜姓。

這就意味著,沈貴妃終於擁有了正大光明的身份,她的親子亦有了繼位的可能,所以,她在這時,可與皇後相爭。

蕭嶺嗤笑一聲。

這個恰到好處的時間節點讓人很容易不產生聯想。

譬如說,當年還是皇後的趙太後終於育有一子,彼時皇帝只有沈貴妃所生的蕭嶺,與剛剛出生的蕭岫這兩個孩子,蕭嶺雖是長子,但其母身份太低,不堪為儲,那麽,以趙氏之顯赫,儲君舍蕭岫其誰?

而後,武帝為貴妃賜姓,沈氏成了貴妃的娘家。

儲位便不那麽篤定了。

沈氏既然應允皇帝,那麽就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蕭岫入主東宮。

書中被描述得感人泣涕的的愛情,在將所有事實講明之後,與其說是情之所鐘的不計後果,不如說是權衡利弊後的產物。

顧勛道:“陛下?”

蕭嶺想了想,道:“貴妃一定是個無比聰慧的女人。”

顧勛沉默半晌,回答:“實在聰明。”

聰明,卻也惡毒。

蕭嶺便是貴妃一手教養,性格與不加掩飾的貴妃,太過相似。

她是故意的。

“為人君者或許忘情,但未必全然絕情,”顧勛道:“臣以為,倘無半點真意,在貴妃墜亡後,”被教壞了的,失去全部利用價值的蕭嶺會被武帝毫不猶豫地拋棄,他盡量斟酌著詞句,“東宮,或易主。”

所以此生心軟一次,就立了這麽個禍害?

蕭嶺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

那武帝還不如一直無情下去。

顧勛垂首,他心中認定了如今的帝王,與先前的君主並非一人,只道:“陛下,先帝一生,征伐拓土,兼並天下,內禦群臣,大權獨攬,唯一一次,非為時局考量,而從心,便險些釀成滅國之禍。”

唯一一次心軟,唯一一次任性。

沈貴妃在武帝心中是何種地位誰也不知曉,但是武帝確實在她死後,並未廢掉蕭嶺。

哪怕他也知道,這個性格陰晴不定的少年並不適合當皇帝。

蕭嶺看他。

顧勛頭垂得更低。

這是一個恭順的姿勢。

在朝會上時,蕭嶺常常可見。

顧勛非是在同他閑談,而是勸諫。

“當年沈貴妃寵冠六宮,先帝亦不曾令貴妃參與政事。”

武帝或許比誰都知道沈貴妃的聰明和危險,所以在權力上,他對這個女人近乎於苛刻。

而今,謝之容比當年的沈貴妃,更為危險。

沈貴妃有亡國之恨,謝之容受滔天之辱,這兩人,都不是心甘情願。

既然如此,陛下,你又怎麽敢讓謝之容染指帝國最中心的權勢?

未盡之意,顧勛不言,蕭嶺卻明了。

愛臣太親,必危其身。

朱砂又幹。

蕭嶺便以筆蘸朱砂。

室內一時靜默。

蕭嶺蘸好朱筆,見顧勛還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一笑而已,道:“側君,伸手。”

顧勛不知皇帝要做什麽,但還是乖乖地伸出手,送到蕭嶺面前。

朱筆落到掌心上。

朱砂濕冷,狼毫鋒硬,刮在掌心中,微微有些痛癢。

腳步聲隱隱傳來。

只是蕭嶺與顧勛誰也沒有注意。

是個龍飛鳳舞的字——默。

蕭嶺提筆,隨手將筆擲到紙張上,濺出一片紅痕。

閉嘴。

顧勛第一反應居然是失笑。

“是。”

既然皇帝不想聽,他沒有一直說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