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帕子(第3/4頁)

容見絕不會知道,他這番隨口說的“幼主論”會令齊澤清第一次改變想法。

——既然公主已經長大,且性情平和仁善,為人聰慧,為什麽不能以太子之禮教之,非要讓他生出個容易早夭的幼主推上帝位呢?

*

和齊先生辯了這一場,容見是沒記在心上,也沒和任何人說過這事。

回去後,容見問了那個帶回來的宮女怎麽樣了,四福說是跪得久了,天氣又冷,膝蓋的問題不大,就是有些淤青,但風寒入體,正發著燒,太醫開了藥,正在偏院裏休息,等病好了才能過來謝恩。容見就從叮囑四福找個宮女,好好照看人家,一切等病好了再說。

之後的幾日,依舊是照常念書,只是容見覺得齊先生越發嚴厲,非常可怕,簡直就像是高三老師,要求他必須了解所有知識,馬上就要上考場了。

而實際上容見的水平還不及古代小學生。

到了騎射課那天,容見又重新放假。書齋裏的先生們估計是覺得騎射對他而言還是挺危險的,要是再有個什麽人再設計公主,兇器隨手可拿。而且才出了事,也不吉利,便索性將容見的騎射課再度推後。

容見還有點可惜,和明野一起去湖心亭的路上,他還嘀嘀咕咕:“我還挺想騎那匹專門挑的小馬的。”

明野手中捧著書:“等殿下讀好了書,就到了那匹馬送來的時候了。”

容見絕望道:“怎麽所有人都在勸學?”

明野用鎖打開最外面的那扇窗,推開後迎著容見走了進去。比起第一次來的時候,湖心亭多了很多東西,那些很瑣碎的、容見在這裏常待的痕跡。

茶盞、筆墨紙硯、新添的燈火。

明野放下書,坐在對面,打開書,翻看這幾日容見在書上留的記號。

容見不明白的地方實在很多。

明野一點一點同容見解釋,他大約能猜得出來,容見應該念了很久的書,但是學得東西和這裏不太一樣。

有什麽地方連經史子集都不學?然而他們——明野和容見卻使用差不多的文字,根據容見偶爾馬虎留下的痕跡來看,他從前用的是更簡化了的文字。但容見也不是完全不明白,對於基本的常識,他還是有本能的反應。

明野將這些念頭過了一遍,重新在腦中整理,不動聲色地繼續講了下去。

容見聽得很認真,奮筆疾書,寫的非常用功。

但他終究不是古代人,毛筆用得不那麽熟練,加上總是嫌累,姿勢變來變去,而毛筆也不是現代的中性筆,一個不留心,墨汁就濺到了臉上。

容見隱隱約約感覺臉頰有些涼意,想要用手擦一擦,卻被明野制止。

明野說:“殿下,別動。”

容見的手停在半空中,慢慢放了下來,還有些不明所以:“怎麽了?”

明野掏出帕子,用茶水沾濕了,小心地替他擦了擦臉,

容見垂著眼,看到明野的手上拿著那方舊帕子,在自己臉上碰來碰去,動作很輕,他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輪廓。

明野收回手,拿著帕子,遞到了容見眼前。

容見:“……”

好大的一團黑墨,是自己剛剛不小心沾上的嗎?

難以想象,人在痛苦學習中會做出什麽蠢事。

大約是為了轉移話題,容見抿了抿唇,若無其事道:“這個帕子這麽舊了,上次還被血浸透了,你怎麽還沒換?”

明野的眼簾搭著,目光不知落在何處,問得也不認真:“殿下是嫌棄這個太舊了嗎?”

容見一揚眉,這個人怎麽還汙蔑自己:“哪有?我就是,就是覺得好奇。”

明野展開手掌,帕子便攤在他的掌心中。那方帕子真的是很舊了,一看就用了很久,漿洗過無數次,連繡線的顏色也早已消失。

他輕飄飄地說:“沒什麽必要。”

頓了頓,看到容見不解的神色,又平靜地解釋道:“我小的時候,家境貧寒,就想賺些銀兩。因針線易得,便裁了塊帕子,想要試試。”

容見有一雙很容易被人看穿的眼。與明野和他見的第一面相比,他的演技已經頗有進步,在外人面前,也顯得不動神色,胸有城府。

但他得垂著眼,不能被人看到弱點。

而此時此刻,容見就這麽仰著頭,一眨不眨地看著明野,明野那麽輕易就能看透他在想些什麽。

容見在為他而難過。

明野看得到,卻不明白他的難過,繼續道:“不過結果是這樣,我知道自己沒有天分,以後就沒再試過了。”

其實沒有天分只是微不足道的理由。那麽小的年紀,明野就發現,即使他繡的再好,投入再多,也不過是成為商戶中的繡娘,終生為其所累,與能得到的相比也不算什麽。

他不會做這樣得不償失的事,僅此而已。

容見慢慢地眨了眨眼,連心臟也一同變得酸澀。其實明野很少說與自己有關的事,容見有時候也會忘掉在《惡種》沒有開始前,明野的從前究竟是怎麽樣的。